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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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伊又感动又担心,生怕闹出什么事来。

    大嘴青蛙说:

    “放心,我们不是瞎搞的人,苏新新和郑建国也不会答应。”

    想到那两个人的稳重,明伊和尚文定似乎放了心,和我一起期待起来。

    大年初一,天空一半是云彩,一半是蓝天,时而露出不明亮也不艳丽的太阳,也没有西伯利亚横扫半个中国的冷空气,作为这一年的第一天,还算是好天气,冬天快结束了,春天快来了,明亮的天空也在期待。

    我先到尚文定家,他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洗菜,说是去之前替母亲把新年的第一顿饭做好,再把晚上的菜洗好,今天肯定回来晚,我们离苏新新家不远,一会儿就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尽量多做事,以减少过去和今后不在母亲身边的遗憾。

    尚文定的母亲还是端坐床边,过新年了,穿一件紫红的保存得很好的绸缎棉袄,光泽艳丽,一条同样光泽艳丽的湖兰色围巾,她把自己弄得红红绿绿的,有点像老北京的格格(王公贵族的小姐)又不失矜持,不过那个年代,那个年龄,不管是工人、干部、老师只有精神病人敢这么打扮,即使是过年路人也会侧目,离得远远的。

    明伊坐她旁边,剪齐耳短发,陪她说话,一身黄军装洗得干干净净,虽然朴素,很有英气,上海润湿气候和够吃的米饭使她的脸颊胖嘟嘟鼓起来,黑里透红,不再像魏庄那样又黑又瘦又粗糙,我就是喜欢她这样的气质,只是这两人坐在一起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时光倒退了二十多年,北京和平解放,大街上偶尔的王公贵族小姐穿梭在愉快的穿黄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以及英气勃勃的女兵间,现在这两人坐在一起有点古怪,像拍电影,我想笑,但不敢,有长辈坐那儿,虽然她神智不清,还是收敛一点好,又是新年的,明伊会瞪我。

    所以我一进去就给两人作揖说:“阿姨新年好,明伊新年好!”

    “新年好!”那母亲回答得又开心又响亮。

    明伊也站起来祝我新年好。

    “阿姨,今天我们要去作客,要去吃饭,”我指指自己的新衣说。

    那母亲显然高兴,满脸笑容,在她的记忆里自从丈夫离开了还没有人请他们做客吃饭,连亲戚都不上门,儿子现在有了朋友,有人请吃饭,自然从心底里高兴,儿子得到了尊重。明伊也非常喜悦,剪了发,精神焕发,只是没衣服换,弄来弄去就那两套军装,有一次她在河堤上说,她的那些衣服晒在外面,被小孩用竹竿挑下去剪掉了,说她是狗崽子,后来只能涼在屋里,明伊不是为了衣服只能晒在屋里,更不是心痛那些衣服,衣服只是外表,而是裹在里面的人格和心灵受到了伤害,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我自然理解,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尊严吗,想想这些事也让人唏嘘,却又无力回天,但又不能为了那些事愁眉苦脸地坐着不动,时光不停,这不,我们插队快三年了。

    于是我说:

    “阿姨,过两天我们还要到你家来做客,给你拜年,好多好多人给你拜年呢!”

    “好啊好啊,”虽然已牢记来客的事,但她压制不住,那母亲依旧激动,眼睛闪光露出期盼和兴奋,这个家太死气沉沉了,终年住着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孤零零的,她仿佛明白好多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话、笑声、杂乱的走路、碰撞击西,不然不会那么开心,看她那样的神色,我又觉得不该提那事,这眼光让我生出一种隐隐的怜悯,那种普通的东西对她仿佛是一种久违的奢望,因为她的坐姿和衣服伴着她的渴望一起向前倾斜。

    尚文定在厨房忙完一切,进来,解掉围裙向母亲悉心交待,明伊微笑地看着他,那母亲安安静静地听着,那情景仿佛他们以前一直这样做,现在只是重温,尚文定要上学的呀。

    安排完毕,明伊前前后后查看一遍,那情形仿佛我们要去公社赶集似的,放心了,然后对那母亲说

    “妈妈再见!”

    我也朝她摆摆手,她回出亲切而又优雅的微笑和摆摆手,仿佛我们是幼儿园天真快乐的小朋友似的

    这真让我吃惊,明伊和她住在一起她的脸明亮起来,表情也丰富和细腻起来,不像以前那样灰暗僵硬,只有几块肌肉在动,如果长时间待下去,会否好起来呢,精神上的东西不好说,那时她的笑脸会是怎样的呢,尚文定和明伊又是怎样呢,我心中暗暗期盼,可是这样的期盼会不会随时光逝去呢,一起消失呢。

    一路过去,商店企事业单位的门口挂着简单的大红灯笼,写着“欢度春节”,垂着的黄穗迎风飘扬,这是过革命化的移风移俗的春节,孩子们却穿着新衣追逐,喜气洋洋,大批回来的知青穿得干干净净,东一堆西一堆地聚集在各自的弄堂口边抽烟边海阔天空地聊天,下乡几年了,已不说各地的奇风异俗,而是人生的感受,命运的担忧,探听招工招生的消息,大家都期盼着新的一年。

    我想他66年那会儿大概就是这样架势,挥手叉腰,颇有苏新新和郑建国的威势,我觉得他们讨论过了,衡量过了,占了人家的房子,还这么阴鸷,所以给他个明白的警告,害人可不行。

    我说是的,整天阴沉沉地看着人,看得人极不舒服。

    “那家伙立刻捏起腔,学着明伊的口音叫了声:“妈妈好,”又学尚文定的口音说;“愿妈妈开心

    。”

    那母亲一愕,没想到他学得那么像,而且叫得那么真诚,她混沌的心智感动中露出了仿佛是少女时期那种开心的笑容,还那么端庄。

    我却觉得,既使是精神上受到那样创伤,人生也会给她阳光灿烂的时刻。

    接着大嘴青蛙郑重地说明了来意,那母亲欢天喜地地说好,尚文定也一脸笑容地答应,明伊有点为难,说她家里地方小,坐不下十几个人,大嘴青蛙说:

    “一定要去的,不然不能说到了每个人的家,不是没有被吗,干脆把床掀了,当桌子,其它碍事的搬到走廊里,别管那中年人,我们都知道了,就是要到你家热闹热闹,明伊也是有朋友的,要不他不得了了,我们就是要去看看他的,”说完他手一挥。

    “是地,是地,我就是大嘴青蛙啰,”他用四川话这样介绍自己,我那木讷的父亲都笑起来,我妹妹惊讶中笑得合不拢嘴,这么随随便便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脸上的表情现出怪不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他是奉命来安排吃饭的,这是我们和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大家都回到上海。

    他说大年初一在苏新新家(她和郑建国两家一起请),初二到我家,初三到他家,初四初五是尚文定和明伊家,初六初七初八到大徐家其他的知青,这样一安排快到元宵节了,而且定好吃中午饭,不然晚上闹得太晚父母们吃不消,还影响邻居,看来他们前前后后都掂量过了,他问我母亲有没有意见。

    “哪有意见,请都请不来呢,春节正好放假,好好请你们吃一顿,”我母亲开心地握紧双手说,这么多年了,她长年积聚的感激之情无处发泄,这一下他们都来了自然喜出望外,满脸笑意,可以亲自向他们表达饱满的感激之情,不用我再转达了,还可以亲眼见到他们,我觉得我插队后她人生的目的就是关注我们这些人,她吃鱼会想起我们那儿的艰苦,不知我有没有吃,看到门口或马路边的行树会想起我们那儿杨槐林的呼啸(我跟她提起过),她把家里和周围的一切都和那里的东西连系起来,这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或者不如说是思维的一部分,她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不管在哪里,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大队知青的聚会只能朝后排了,知青们一到上海就是串门聚会,挤一块儿吃饭,好不热闹,这个我最喜欢了。

    她看我们这么友好,这么真挚,尚文定从小几乎没有朋友,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现在去了农村竟会有这么多朋友,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还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她那巉岩般的孤独不见了,心灵得到了解放,露出纯真的笑容,就像一朵阳光下生命全绽放给你的鲜花,又带着她那种宁静,端庄地坐在那里,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床、墙壁充满了宁静和安祥的气氛。

    尚文定灌好开水进来,仿佛从来没看到母亲那样宁静的神态,他诧异,被深深打动了。

    “妈妈好,我是大嘴青蛙,”他戴着眼睛咧开嘴的笑容实在像一只开心的大嘴青蛙,突出在那母亲的脸前,那母亲“噗嗤”一声笑出来,提防的心荡然无存,那种心灵里扑出来的笑容实在让人感动。

    “妈妈,大嘴青蛙还会口技呢,”我炫耀地翘起大拇指指了指他。

    我母亲一见他就笑,说:

    “你就是大嘴青蛙吧,”我母亲忘了他的名字,只记住我给他起的外号,这有点失礼。

    “妈妈来客啦,”从没看他这么兴奋的,想必一切都安好。

    明伊在陪那母亲说话,一看是大嘴青蛙,她先笑起来,拉起那母亲的手说:

    “妈妈,我们来好朋友啦!”那母亲瞪大眼睛看那陌生人,虽然有了亲近人的提醒,但她心灵依然本能地提防地慢慢站起来,她张口想说话,可那轮到她先开口,大嘴青蛙一步过去,拉起她的手说:

    于是我和大嘴青蛙风风火火赶到尚文定家,去晚了怕影响他们休息,在路上我告知明伊住尚文定家的原因,他说我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说这不是很好吗,先见未来的婆婆,以后结婚是幸幸福福的一窝(这家伙,用一窝,当他们都是青蛙啊),都是风风雨雨过来的人,这最要紧,这家伙,真是的,想这么远,不过真是这样我倒是很高兴,也是我毫不犹豫希望的。

    尚文定在合用的大厨房灌开水,一听我们的声音,立刻拎着茶壶出来,兴奋地和大嘴青蛙握手,那开水差一点,烫着了那只青蛙的脚,然后一推门(他的家就在厨房旁边)高兴地说:

    第二天晚饭后,天空阴霾不雨,大嘴青蛙突然造访我家,我大喜过望,我与明伊和尚文定商量好了,过两天就去看他们,没想到他先来了,他理了发刮了脸,干干净净的脸更像一只大嘴青蛙了,也许是许久没见,他高兴地搂住我“哞哞”地学了两声牛叫,这是在我家里啊,他也这么叫。

    他欢快地叫:

    “妈妈好,爸爸好,妹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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