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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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的工地上人山人海,号子震天,连绵数十里,邻近的公社和大队都出动了,白天满头大汗地挖河,晚上北风呼啸,也没有洗脸洗脚的水,我们在油灯下挑手上和脚上的血泡(留一点线头在里面,让血水顺线头流出来),我们还认识了邻县的知青,我们魏庄在他们县的旁边(就是李大民的县),河道也穿过他们的县,我们没找到李大民,他的公社离得远,所以没有来。

    一个月后,飘雪花了,崭新的河道笔直地伸向远方,挖河结束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掩盖了我们回家的足迹。

    这一年的冬天,我们评上了魏庄的五好社员,公社的先进知青,开大会,读先进事迹,公社书记亲自发奖,他紧紧握住我们的手。

    平原被大雪覆盖了,静静地等待明年的春天。

    他俩在雪地里一直把我送到我们来时的那个火车站,北风呼啸,横扫平原,明伊在站台上突然啰嗦起来,要我小心这个,小心那个,火车开动了,我一个劲地挥手,开始了回上海的旅程,看看脚边的行李,想想他们还要坐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在雪地走四十多里路,天黑了才能到魏庄,而磨屋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

    然而锄过的地草不见了,只有锄松的褐色的土和一株一株整齐的小禾苗,它们成片地在平原里摇曳,我们伴着它们锄,它们长着,慢慢小路不见了,看不到村庄了,它们成了无边无际的青纱帐,日夜伴随着沱河的洋槐林“沙沙”地响。

    接着是秋天,我们掰玉米、砍高粮、刨花生、摘棉花、起红薯、收芝麻、割绿豆。掰玉米时在又闷又热无边的玉米地里,那长长叶片边缘均是细密的锯齿,划得我们的手和胳膊(穿长袖太热)一道道的,又红,又痛,又痒,碰到水几天都不会好,我们不得不洗脸和洗澡,砍高粮,我们手生,小镢头没能贴紧地面,砍在根的上方,杆子一软,小镢头一滑,砍到了我们的脚踝上,那几天里我们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收芝麻,镰刀从根部往上提,一株一株割下来,放在笆斗里抖,芝麻就从开了口的苞里“悉悉嗦嗦”出来,而红薯它被犁一垄一垄翻出来,鲜红地躺在地上,大的带一两个小的,小的几个连在一起,你挎着筐跟在牛后面拾,这也很累,你不停地弯腰,直身地拾,而且地很长很长,这些红薯堆在地里的,切成片,就近撒在地里晒干,再一片一片拾到场上,和玉米高粮一起交公粮,堆在地头的天黑前称好,作为口粮,分给每家每户。

    秋收是喜悦的,你看到了小苗从地里长出来,在风风雨雨和日月星辰的变幻中,你带着期望和盼望一天天辛勤地的锄,看它开花结果,变成了芝麻、绿豆、棉花、黄灿灿的玉米和红色的高粮。你把它捧在手里,想起了过去的一年,你是喜悦多呢还是泪水多,但我感到更多的是艰辛,全是人的双手直接和大自然打交道,你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所以你会用泪水看着这些果实。

    油灯下,明伊和尚文定久久地看着盖着公社大红印章的奖状,一年结束了,分了红,一个工分一分钱,我们三个分到了四百来斤白干,一百多斤玉米和高粮,还有几斤绿豆和芝麻。

    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我决定回家过年,明伊和尚文定决定留在魏庄。

    接着是冬天,北风凛冽,我们开始听到河堤上光秃秃的杨槐林彻夜哀嚎,是那样凄厉。

    我们打背包,扛铁锹,住到十几里外的窝棚里拓宽河道,睡的是麦秸铺在泥地上的地铺,吃的是生产队的大锅饭,白干面馍和白干面稀饭(红薯切成片晒干,变白,磨成粉做的馍和稀饭),它们是主食,腻甜的要命,因淀粉太多,几天吃下来我们的胃不停地往上窜酸水,在冬天的寒风下特别难受,还不顶饿,可开饭时,一闻到它的甜味就不想吃了,偶尔有粗麦面燕麦面擀的面条,或是绿豆黄豆掺和米煮的饭,我们每次都吃撑了,躺在河堤上好一会儿才能直起身来干活,想起来时公社的馒头和鸡蛋炒辣椒,那真是天上的美味佳肴了。

    打了场,交了粮,午收算结束了,也分了红,一个工分四厘钱,我们按人头每人分了45斤麦子,这些麦子要吃到明年夏天割麦,其余就是杂粮了。

    接着是锄地,高粮、玉米、红薯、芝麻、绿豆、一大片一大片轮番锄,锄晚了,草碰到连雨天疯长,有的几乎淹没了禾苗,这些禾苗是我们的粮食,也是我们全年的希望,所以我们天天早出晚归地锄,和全庄劳力一字排开在广袤的原野里锄,锄地得换手,左一下,右一下地一步一步往前锄,地很长,辽阔的平原里都是隐隐约约锄地的人,烈日当空(锄地太阳越烈越好,草才能晒死),流着汗锄,这个辛苦的景象,一千多年前唐朝诗人就描写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这样,这块千年万载的土地上农民世世代代地锄,一直到现在,从大自然获取生存的粮食。

    孩子们成群地追随在犁的后面,或垮篮或背筐,敏捷地抢拾遗留在地里被深翻出来的红薯,花生,这些捞到的零星粮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了,他们偶尔会停下来,背着筐仰望暮秋的天空,成行的大雁往南飞,他们就喊:“大雁,大——雁,快快飞吧,大雁,大——雁,快快飞吧,”这是他们的儿歌,就这么两句,和我们的童年是多么不同啊。

    拉犁是辛苦的,但是一犁一犁翻过来的土像鱼鳞般整齐地叠着,向无边的平原铺展开去,非常壮观。半个月的枪耕抢种在劳累中结束了,郑建国他们也走了,我们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公社,送上化肥厂的车,这批招工走了四十多个。

    在抢耕抢种的日子,队长和他老婆经常来磨屋看我们,看我们饭做得怎么样,看看我们的床,我们的灶,我们的水缸,我们的窗,我们的新门,他们要我们牢记,缸要满,灶要净,意思是水缸里的水要满,灶门前的柴禾要扫净,以防火灾,在这种茅屋连成片的村庄里发生火灾是不可想象的。

    在打场和秋收的日子里,我们的房子就是那磨屋,一天天漂亮起来,塌陷的屋顶补了新草(虽然看上去像大花脸,但结实多了),驴屎和驴尿不见了,做了新的地坪,剥落的多缝的墙抹了新泥,多余的门窗堵上了,留了一扇门,两扇窗,还插了几根河堤上洋槐林细枝做窗棂,屋里飘着新的泥土味,过了几天,又有了新的生活用具,灶头、案桌、小凳、水缸、那只新的大木盆也被那个木匠送来了,屋子凉干了半个月后,我们欢天喜地搬了进去,承蒙他们细心,用新的高粮秸隔成三间,明伊左边,我和尚文定住右边,当中是灶台、案桌、做饭吃饭写信都在这里,到了这里三个月后,我们终于有了一片自己的小天地,可我们搬的那天,队长的老婆不停地抹眼泪,队长说,哭啥呢,还在魏庄啊。

    随后是抢种冬麦的节气,也就是过了中秋节后的“寒露”(当地谚语,‘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先是人挑车载(牛车)地运肥,然后是牛耕人拉犁地耕地,拉犁比拉碌碡更累,一根大筋(像拔河一样粗长的绳子)上,系着八九根小绳,一人一根地套在肩上,低头弯腰,喊着号子往前拉,地很长,到头了,再往回拉,从早拉到晚,第二天再拉,面对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耕种,你要么看不到希望,悲哀下去,畏缩回去,要么像那些朴素的农民不畏劳苦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从贫瘠的大地里获取粮食。

    回到魏庄后的十天里,天天晴空万里,烈日当空,太阳无遮无挡地照耀平原,大路、小径、打麦场晒得又白又硬。我们光着膀子,套上绳子,在场上一圈一圈地拉碌碡打场,几天下来人变得乌黑,皮晒掉一层,再晒掉一层,一直晒到肉里,晒到骨头里,你要在这里生存,它就要把你城里的东西彻底晒掉,新长出来的皮和留下来的黑皮,让我们看上去像斑点狗和大花脸。

    麦子终于打完了,我们把炕房里万把斤麦子,一笆斗一笆斗地扛到场上,摊平了晒,再一遍一遍地筛,筛得腰酸背疼,磨掉了手掌上的皮,麦子搞干净了,人挑车载地把它交公粮,我们没有挑过担子,沉重的重量通过你的骨骼、关节、脚直接传到大地,我们两边的肩上和后脖胫很快磨掉了皮。

    大队粮站有五里地,进了粮站,找到空地(挤满了交公粮的)放下担子,瘫坐下来,擦汗,轻轻抚肩,收粮员敞开着上衣,挺着白肚皮晃悠悠晃悠悠地过来,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队长迎上去,但收粮员正眼也不看地晃到车旁,随手抓起一把麦子使劲攥,干透的麦子会从指缝里挤出来,然后用尖嘴的磨得发白的金属管子使劲使劲地插到车底,把最下面的麦子带上来,扔几粒到嘴里,用门牙或大牙磕,干透的麦子会“咯嘣”地响,查好车子查笆斗,查到最后一笆斗时,我们都紧张地看着,希望他不要张嘴说话,而是挺着大肚子手一挥,我们就可以把麦子过大磅,再踏上窄窄地跳板,一笆斗一笆斗扛上高高的粮屯倒进去,如果他开口说:“晒!”,那万把斤麦子一天晒下来,不说晒掉百来斤,还要派人在粮站守着,因为要到第二天才能交,碰到下雨天就更倒霉了,受了潮的麦子有得晒了,所以队里的麦子在场上晒了又晒,扬了又扬,筛了又筛,再挑个好天送到粮站,从播种到收割,再到国家的粮库,城里人吃的麦子当真是“粒粒皆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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