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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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我不敢直说我是另一个人,不是怕他把我赶出去,是怕撕开了伪装,让他太伤心。我只反复说醉酒之后,失了记忆。为转移他的注意,我问起他要迎娶的人,还说我想去见见。爹虽然表面镇静,但我看他多少有点欣喜的意思。他说过几日,他会让那位女子到一处茶肆,我们可以相见。我问起我的兄长,爹说他这几日在外,不久就回。

    我看差不多了,不敢再多言语,就告辞出来,我觉得爹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背后。

    出了厅房,我松了口气,看来,我在这家里是先住下了。转头看着红檀,她脸带笑容。我不解地问道:“红檀,老爷的确如你所说,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可为何以前的我是如此脾性?”

    红檀叹气道:“小姐,我们下人都这么问过。老爷平时从不出恶语,大公子也是谦和之人,可小姐却……”

    我沉思着又问:“我以前和老爷是否亲近?”红檀小声说:“说爹,小姐,说爹。”我点头。红檀接着说:“老爷朝事繁忙,小姐小的时候根本见不到老爷。现在偶尔见了,也没有几句话。”

    我还是不解:“夫人去世了,老爷,不,爹难道不该好好爱惜这个女儿吗?”

    红檀说道:“听人说,夫人刚走时,老爷日夜闭门屋中,一个多月不上朝。后来有两三年郁郁寡欢,全力操劳政务,有时甚至宿在官衙。老爷那时常请命外出赈灾巡查,久不在府中。小姐的性子从小就不好,老爷回来见了小姐,虽没有直言责备,但总是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我说道:“你们小姐应该是十分敬佩你们老爷的。”

    红檀忙点头:“是的,您在外面如果听到任何不利老爷的言语,就会大打出手。”

    我有些明白了,说道:“你们小姐一定是心中积了很多的怒意。”

    红檀道:“是的,小姐您总是十分生气的样子。老爷这样显贵,大公子一向对小姐有求必应,小姐却从不满意。”我没再说话。

    人们说最让孩子难以忍受的虐待是漠视,尤其是来自自己最崇敬爱戴的父母的漠视。那位小姐自幼丧母,接着又因没有得到足够的父爱,定是深怀了怨怒。她长大后,她的父亲和兄长任她胡作非为,不但不能让她感激,反而让她觉得是另一种不重视。可他们如果管教她,那必然要有许多争执,会让两边都伤心。说来,她是怎么也不会满意的了。

    那些自觉没有得到父母之爱的人,长大后,会向同辈去索取自己没有在父母身上得到的关爱,要求别人像自己想象中的父母一样无微不至地爱自己。有些人,如果被伤害或拒绝,会疯狂地报复,实际上是在变相报复自己的父母。那位小姐那么残酷地折磨那个不开口的司公子,何尝不是因为司公子的拒绝触动了她心中积攒了这么多年夹杂了遗憾的怨恨。

    红檀领着我到了闺房,我没心思细看,只觉鼻子堵上了,头又开始痛。是不是这一天骑马,出了大汗,我着凉了?我简单洗漱后,一头躺到床上,不久就开始发高烧,烧得我身抖畏寒,神志不清。

    他又愣愣地看着我,红檀又轻咳,看来原来的小姐连笑都不笑,那我的父母可多惨!想到此,我不笑了,有点儿垂头丧气。

    太傅说:“歌儿,来和爹坐下,好好告诉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他说道:“歌儿何出此言?你是我与你娘亲的骨血,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莫要担心……”他说得很慢,似是十分艰难。

    我等了段时间,抬头看他,他神情似是伤感。我不由得说道:“请爹不要为我担忧,我只是忘了往昔种种,其他,我还是明白的。”我停了一下,决定还是说了,“方才出去的那对父子,是否是来看爹的?”

    他点点头说:“是,又是来……”他停住不说了。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中神色莫测,我看着他,缓声问道:“怎么了,爹?”

    他点头,眼里明锐起来,说:“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像我的女儿,如此聪明,就是忘了以前,也一定是大梦初醒,更明白事了。”

    我微笑,施礼道:“多谢爹。”

    到了马棚,我对现状的短暂思考就又一次被现实要解决的问题打断了:我不会骑马!我告诉了红檀我的窘境,她挑了匹老马,扶着我颤颤巍巍地上了马。马怎么这么高?我死死地抓住缰绳,眼睛都不敢全睁开。马一低头到地,我大叫了一声,红檀刚要上马,忙又跑过来问:“怎么了?小姐?”我抖着声音说:“我是不是会从马脖子这里出溜下去?”从上面看,这完全是个滑梯。她笑得直不起腰来说:“不会,小姐抓着缰绳拉一下,马就抬头了。”我忙拉了下缰绳,马慢腾腾地直了脖子。当人真好!可以指挥动物。

    我松口气说:“你肯定觉得我比起以前的我差远了。”红檀忽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你就是我的小姐,别说这种话。”

    这一路,真是十分狼狈。因为是醉酒后,我更没有平衡感,总觉得头晕。结果在马上汗流浃背,晃晃悠悠,前仰后合。我们停停走走,引来很多目光。可能由于我实在显得愚蠢,大家多是目露嘲笑之意,没有上前调戏的。

    我低声说:“那父亲目光闪烁,为人表里不一,十分不可靠。他的儿子对我直视不避,应是肆无忌惮之人,爹一定要小心。”

    他愕然地看着我,红檀在后面轻咳了一声,我叹了口气说:“按理我不该说,但我如果不说出来,半个时辰后,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爹如果不喜欢听,忘了就是了。”

    他闻言大张双目瞪着我,惊讶中掺着悲喜,张了口半晌,终于叫了声:“歌儿……”我感到了他心中酸楚,更深施了一礼说:“我今晨酒醒后,前事俱忘。我已忘记了武功骑术,书画琴棋,现在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了……”

    他怔在哪里许久,我怕的语气和行为让他察觉我已不是他以前的女儿。我垂着头不敢看他,等着他对我的决断。

    我在这里能干什么?首先涌上脑际的是一大堆“不能”!细想来,我简直是那个小姐的反面。红檀说那个小姐会武功,还通琴棋书画,女红针刺,是这个世间的全才了。我要有她那两把刷子,也不会这么发愁。可她那么能干的人,是不是就容易死心眼?干吗把那个人害到那种地步……

    先别管她了,我怎么办?我仔细数点我十分有限的“才能”:那不可靠的异感,不能换饭吃。现在这里的字都不一样了,我算是个半文盲。……算来算去,就看我的这张嘴了。从小我父母就说我嘴甜,公关也不是白干的,我决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不定能说出大天去,给自己说出个新的家和新的幸运未来。

    在红檀的搀引下,我拖着步子走入了太傅府。一路上有仆人们问候施礼,我只含糊应答,眼睛也不敢看人家。正走着,见前面走过来两个人,都是穿着便服。一个四十上下,圆脸双下巴,小眼睛小嘴,含着笑似的,另一个该是他的儿子,没双下巴,脸长一些,眼睛不大,鼻梁处塌陷,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忙垂了眼睛,避让到了一边,低了头。我感觉他一直盯着我,从我面前慢步走了过去。他的相貌应只是平常,该是那种让人见了也没什么印象的人。但他那眼神中有种阴冷的东西,让我心中非常不安。

    那个人的眼神让我害怕,我低头想着这个问题,走在府中就没有东张西望。到了厅前,人们早传报了进去,我一进门,看见一位中年人,儒士打扮,对着门站在书案边。他一身青衣,虽是简单,但布料细致,剪裁十分合体。他的身材挺立修长,面容清癯,英俊犹存,眼睛狭长,神色严肃而慈悲。我知道这就是太傅,那小姐的爹了,心中多少有些意外。我觉得这样的高位之臣,本该有些傲慢和自得,至少该比较肥胖。还有,那个小姐用了那么毒辣甚至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不爱自己的人,那她的父亲说不定也是个阴险暴烈的人,但这个太傅却如此温和,我对他的感觉反而是一阵怜悯。他胸中有许多沉重的东西,可在那些负担的核心,却是一片空虚。

    我忙离开了红檀的扶持,走上前,按红檀所说,叫了声“爹”。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悲伤,想起了我亲生的爸爸妈妈。他们对我溺爱无度,不知道这里的小姐去了,会不会对他们好。我怎么希望她对我的父母,我就该怎么对她的父亲。方才的害怕,也让我非常想有个家,不觉中动了感情,说道:“女儿不懂事,没有体会爹的苦衷,请爹千万不要在意。”

    在纷纭怨念之中,我终于捱到了那气派高大的府门口。我大出了口气,几乎是从马上掉了下来,红檀忙过来扶着我。我并不觉得肌肉酸痛,两腿也没磨得生疼。大概原来的小姐习武骑马,身体健康。我只觉得昏头涨脑,疲惫不堪。

    一路上,红檀断续地告诉了我这个朝代的由来,从汉之后就是几个我不熟悉的名字,大概是个平行存在的时空,我没什么兴趣,现在只关心给自己安个家。

    出了门到了院子里,满目的陌生,让我心中混乱。天气应是早春,该是早上八九点钟,空气中还有寒意。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这个女儿如此手狠,别人会是什么样?我还能不能回去?我父母会不会因我离开了而伤心?……诸如此类的思绪同时涌来,我一时想不出答案。

    在让我感到晕眩的变化中,我拼命回顾往昔。在不能把握的现在和莫测的未来的映衬下,已经发生的过去显得如此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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