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二楼的狙击手都没声了，偶尔从对讲耳机里传出的声音，也是他换弹匣时不小心将弹匣掉在地上的声音。
唐云惊给他们带来的触动实在太大。
这些士兵虽然不像周志博那样想得透彻，却也可以听懂唐云惊说的“再过不久猎魔就要恢复状态了，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这种威胁。
在周志博陷入呆滞之际，有士兵冲他说了一句：“队长，我不知道刚刚跟我们说话的那人是谁，但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能死在这里啊，我们必须活着回到基地，然后把那个人给揪出来，押到秦指挥的面前。”
“他这明摆着是敌方细作，不能放过！”这士兵又咬咬牙说了一句。
周志博茫然地抬起了头，发现说话的是队里相对年轻的6号队员。
尽管6号队员没有回头，单凭印象周志博也能想起他那副稚嫩的面庞。
“回到……基地？”周志博的声音不觉地有些发抖。
他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应该接过这名队员的话，鼓舞士气，还是把残酷的现实解释给他们，好让他们彻底地放弃。
在周志博犹豫的功夫，8号队员也开口了：“队长，我们还没有失去希望！就算那只怪物能够恢复一次状态，既然我们能战胜它一次，我们肯定能战胜它第二次。”
另外两人也说道：“是啊周队长，不要放弃！做大事的人总有必须要迈过的坎啊。”
“他们说的都没错。只要找到那个跟我们打电话的人，逼他说出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有胜利的那一天，人类也一定会有胜利的那一天！周队长，你一定要坚持住。肯定会有救援的，肯定已经有人发现我们失去了联络。”
听着四名队员的安抚，明明体力精神都已经到达了极限，虚弱的周志博还是笑了出来。
但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竟忍不住噙出几点眼泪。
“我都已经决定……你们这些人……还让我怎么……”
“老刘、大张还有强子，全都交代在这了，光我们几个回去也不是个说法。要死一块死吧！反正路上也有个伴。”4号队员也咧嘴笑了笑，并没有笑话周志博。
“瞧你这不吉利的话，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9号队员将厚重的外防护服一脱，只把枪支和刀具留在便衣上。
“哪像你这个文化人，都到这种时候了，说话还带着成语，反正依我看呐，就一个字，干他呀的！”
4号队员骂骂咧咧地吐槽了一句，却没注意到自己最后说的其实也是四个字。
一众队员效仿9号队员的动作，都将外防护服脱了下来。
既然是最后一战了，他们索性轻装上阵。
“好，好……好啊。”周志博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但仍然在笑。
他说道：“我估计……我还有个十几分钟可以撑，现在听我的指挥。8号和9号，你们掩护，4号和6号，你们摸过去，给那具尸体动上几刀……我就不信了，给它来个身首异处，它难道还能原地给我蹦起来不成！”
“是！”8号9号队员立刻加紧手中的火力输出，尽可能把进来丧尸往RS实验楼外逼。
“还有10号，你他吗的在二楼干嘛！少在那哆哆嗦嗦的……我把你们一路带到现在，平时反呛我的时候咋没见你怂过？好好给我掩护，没子弹了就来一楼，我的枪还有子弹。”周志博又想到了什么，拼尽力气说道。
“明白！”耳机里传来10号队员的回应，他也再度鼓起了勇气。
4号6号按照周志博的安排，开始猫着身子往大厅中心的方向赶。
这会儿他们都掏出了宽刃军刀，就等着走近后将猎魔的头颅斩下，再把四肢全部砍断。
周志博仿佛亲临沙场督战的老将，墙根就是他座下的太师椅，风烛残年的身躯虽困于一方，眼中却有如乾坤流转，寒意横生。
破釜沉舟，死战不退。
……
唐云惊发现，这份文件居然还有新的加密措施，每段内容都需要他重新识别身份。
打开了第一项条目，良兰玉记录的文字呈现在他眼前，视角是李玉涵。
“我感到很困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困惑。”
“可能是因为我失去了遗忘的能力，现在我可以像控制手臂一样，精确地控制自己的每个细胞，有时我会漫无目的地让一个红细胞在身体内穿梭，让它像走过交错纵横的地下水道，到处参观。到了哪个器官，就把这个红细胞变成对应的器官细胞，同时安排其它的细胞，在它途经的路线上夹道欢迎，像献花的小朋友。这种比喻有些可笑。”
“我不知道其它的种子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至少我不能理解我的这一举动，因为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但是……我停不下来。”
“我会做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让血液逆流，逆着心脏的瓣膜通行，或是扭曲一个细胞的遗传物质，把它变成癌细胞……我只是想看看，我的身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论是心血逆流还是细胞癌化，甚至是停止所有器官的机能，我都没有把自己真正推进火坑。”
“我终于发现，血液循环对我来说其实只是一种伪装，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可以单独摄食、单独变化，不需要与其它细胞分工。而那些被我癌化的细胞，居然能够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发变回原状。我的身体似乎不可能变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我很痛苦。”
“比起以往任何时候，现在的我都更加渴望死亡。”
“可是我做不到，我确实可以强行命令部分细胞、甚至半数身体细胞自我毁灭，然而一旦这个命令的数量超过了……一个值，我的命令将不会被遵从。”
“所以究竟是我在控制这具身体，还是这具身体……囚禁了一个我？”
“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条河，河的两岸是五彩斑斓的基因线条。”
……
借着8号9号队员的掩护，4号6号队员摸到了猎魔的尸体旁边。
望着这具肌肉线条恐怖的尸体，两人根本无法想象它在受到病毒感染以前是一名人类，猎魔的利爪静静躺在一边，原先蠕动的触须这会儿也一动不动，像是被煮熟了的鱿鱼脚。
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一下眼神，4号比了比脖子，6号比了比中段脊椎骨，然后他们便高高扬起手中的宽刃军刀。
军刀落下了。
像是屠夫的切肉刀砍中桌案上摆放的生猪肉，发出了一声闷响。
4号和6号用的手势都是竖直平握的下凿，便于斩断坚硬的脊骨，破坏脊髓神经。
两人的军刀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刀正中，直接在苍白的肌肤上开了口子。
虽然这两处伤口都很诡异，没有流血。
两人用刀刃轻轻翻开伤口，还是看见了被斩成两段的白色脊骨，确定完成任务。
4号队员转过身对周志博喊道：“脊椎骨已经切断了。”
“把它的头砍下来……踢出这栋楼。”周志博没有犹豫，皱着眉头吩咐道。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怪物之前用身体吞掉了他们发射的子弹。
仅仅是在身上或者身体内开个口子，周志博还不能安心。
现在把它的头颅砍掉，让大脑和身体分隔两处，这样一来，猎魔还有什么资格复活？
周志博不觉得猎魔还可以再爬起来，除非这个世界上有鬼。
望见从大厅门口零星涌入的丧尸，他们并没有忘记还击，这会儿一个个都抬起了步枪，子弹点射一发接着一发，放倒靠近的丧尸。
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在第一页，他看到了良兰玉评注的一段话。
“当进一步询问李玉涵种子的差异体现在哪时，我们得到了非常重要的研究发现，这可以用来解释萧宁博士在展示李玉涵卵子细胞遗传物质时的惊异发现。”
“简而言之，我们在种子身上找到了一种区别于地球生物的生命逻辑，根据李玉涵的说法，我们将这种机能命名为Rune（符文）。”
他定了定神，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要看到的文件内容上，把其它杂念暂时都摒弃了，好理解Rune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明江大学RS实验楼大厅。
在与唐云惊的对话被单方面挂断后，一众士兵围在了身受重伤的周志博旁边。
平时一部分的档案备份存放在唐云惊贴身U盘里，但他没那么多时间一条条查看。
毕竟，白海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研究方向。
按照白海内部的编号，例如唐云惊所在的样本解剖组（B），这样的分组还有二十二个。
“与受制于基因的人类细胞分裂、分化活动不同，种子的基因呈现出极强的可变性，其细胞性状也可以发生迅速的变化。而在这种变化的过程中，Rune发挥着关键的调控作用。因为这是一种在人类认识范畴以外的东西，所以本文的记叙严格遵循李玉涵的原始描述。”
看到这里，唐云惊知道自己找对了文件。
Rune，是这个说法，感染者生态体系内的专有名词。
唐云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点着鼠标打开了这份文件。
偶尔在这些尘封的历史档案中翻上一翻，其实还挺有趣的。
因为这些纷繁复杂的卷宗和故纸堆，指不准隐藏着启迪思想的火花。
他依稀记得自己看到过一个东西，那个东西被薛振标注为绝密，仅限七人学会浏览。
凭借印象，唐云惊找到了那个文件——“第27天实验日志：Rune的构想与提出”。
没错。
白海的强大正是在于二十三个研究组的通力协作，在揭开生命奥秘的道路上共同前行。
在对李玉涵和良兰玉的决裂有了更深一步的看法后，唐云惊没有在这份日志上继续停留，转而回到了文件夹。
在二十年的发展中，白海积累了很多文件。
大概是出于学者的优秀素养，早在先生创立白海之际，他就要求所有研究人员详实记录研究数据，并全部进行归档管理。
时至今日，这一传统也很好地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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