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想到你们有这胆子，云都不管你们，但今后云都与联合委员会就再无瓜葛了。诸位代表倘若还有良知，就不该参与此事，今天算是看清了白海的真面目。在根本未成熟的环境里，怎能推行如此草菅人命的放血疗法！”
“原先计划安排好，最早也是在明年下旬实施，那还是在有血清的前提下！放在现在执行，至少有五个百分点的项目未完成，最终带来的危害可远不止百分之五，甚至会直接使得存活率下降百分之九十五！你们要想清楚，这是在屠杀！”
“我，我凡达集团同意云都制药的提议，选择弃权——”
“天和日化也选择……”
在众代表纷纷摇摆不定时，良兰玉终于咬咬牙，抬起了头。
再迟疑下去，她就会失去最好的时机。
男人现在站在她这一边，能够跟他一致对外，正是她一直以来期望的事情。
这是再好不过的局面，自己绝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换回那一副冰冷玩味的表情后，良兰玉再度鼓起掌，笑了起来。
是的，这不仅仅是为了白海，更是为了他。
良兰玉心知肚明。
适时响起的掌声像巴掌扇在了代表的脸上，抽得很疼，让人脊背发怵。
男人也笑了起来。
良兰玉转头看向男人，两人在对视一眼后，这个穿得像是他亡妻一样的女人，率先对他发出了询问：“您以为如何？”
“言世博，你知道你跟我们差在哪吗？”男人很满意她的表现，向青年问道。
“请您明示。”言世博戒备地望着他，但还没意识到男人对他称呼的关键转变。
“你足够理性、也足够优秀，倘若在逢时之世，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企业家。但理性之余，理想不足，没有执念的你根本没资格参与我们的事业。”
“可笑！什么逢时之世，难道不就是你们这群人唯恐天下……”
男人打断了他，说道：“我仅作为人类未来的见证者，不承认你是我的同志。”
就像言世博当初打断良兰玉一样，男人根本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这番话出来，言世博也终于被震住了，良兰玉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男人双手交扣抵在了下巴上，微笑着说道：“云都制药董事长言恺明，其子言世博二人，组织、策划颠覆活动，判处终身监禁，由白海方面接收言氏家族拥有的云都制药全部资产，即刻执行。”
“你们都疯了吗！这个女人是疯子，将军你居然也要当疯子！军方什么时候又有资格来审判企业了？我云都制药断不会为你们这些丧心病狂之人操纵，不行就是不行，提前一天也是提前，这与十三人联合委员会最初的计划是不一致的！”
言世博愤怒地拿起了手头的文件，以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砸向了男人。
“你们以为点燃一场更大的火，就能够转移这次的风波了吗！这绝对不是文明进步，不是你们所说的明天，你们就是想要毁了人类，毁了所有人的未来！”
电光石火，一直侍立在男人身后的李尚潇与白明玄出手了。
白明玄一掌扫开了飞来的文件档案，李尚潇直接从桌面上翻过去，在掠过全息成像时，画面一阵波动。
李尚潇跳到了言世博身前，一拳重击在他的下腹部。
只这么一记，青年就痛苦地再也直不起身子，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废了他的腿！”白明玄露出一丝凶残的表情，狰狞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他对李尚潇说道：“我去把陪同的人员都处理了。”
李尚潇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抬起脚，一靴子踏在了言世博的右髀骨上，清晰的骨头碎裂声伴随着言世博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整个会议室内回荡着。
“大人，还是跟上次那个祁九德一样处理吗？找个地方丢了？”李尚潇把还在地上痛苦蠕动的言世博蹬到墙角下，转过身请示男人。
这时坐回到位子上的良兰玉，向男人问了一句：“处理前，能否把他的脑袋留给我们，大脑还有些用处。”
听她的语气，就好像是在问菜场上的猪头肉卖多少钱一斤，言世博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厉害，但现在已经晚了，他的脸色惨白。
看着另外十名代表正襟危坐，神色无异，言世博知道今天不会有人能救下他。
“无妨。”男人应允下来。
李尚潇有些疑惑，分明之前的处理就是把脑袋切了交给白海，尸体抛了，怎么又像说起了另一回事？但他没有多想，只是习惯性地服从，把青年拖出了会议室。
“对了，我有点好奇，他的脑组织对您来说真的很重要吗，毕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年纪大了也有些于心不忍，会想给他留一具全尸。”男人问道。
闻言，良兰玉看了男人一眼。
她可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男人是在套话。
良兰玉望着男人的眼睛，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试探。
可男人的眼神始终是那样柔和，让她有些惘然。
良兰玉停了片刻，心里旋即涌上一阵苦涩，很快放弃了。
她坦然答道：“您有所不知，我们有技术还原一段时间内死者的情绪波动，如果是鲜活的大脑，甚至可以直接从里面摘取出记忆。想要控制云都制药这个庞然大物，需要一些辅助情报……另外我有一份私人礼物给您，回头再派人给您送去。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求吗？白海都可以尽力做到。”
桌面上递来一张小纸条，上面记录着一个号码，是良兰玉的隐秘联系方式。
男人对她所谓的礼物突然产生了兴趣，但眼下先得考虑接下来的安排。
他侧过身，附在她耳边说道：“军方希望撤除长江以南地区的设备，用来冲抵提前执行最终计划的风险。”
良兰玉简单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明白，设备会即刻拆除的，您请放心。再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通过这一渠道联系。我现在有些累了，接下来的会议还拜托您说几句。”
看着良兰玉眼角的疲惫，男人没有犹豫，站起来接替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良兰玉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的男人说话。
“有关今晚的会议——我需要提醒在座各位，在最终计划到来之际，联合委员会的工作已是逆水行舟，军方绝不允许任何一方持保守立场，更别说退出计划，刚才有两位同志是受了言世博的煽动，说过什么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这种场合果然还是更适合他啊……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就因为她的事情吗，能够让一个最善良温厚的老实人变成这般模样？
良兰玉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她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然而她想要走近这个人，只能跟他保持绝对一致。
现在只有她明白他的偏执。如果不是这种偏执，他不可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深情故而偏执，故而将错就错，宁愿一错到底。
男人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良兰玉一直在看着自己。
“那么现在，诸位代表可以表态了。”
会议结束了，这等于是要去通过一项已经敲定了的事实。
其它与会者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自己的表情，并非是恐惧，并非是惊讶，也并非是喜悦，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大家的眼睛都只是轻轻眯了眯，冰冷的面庞让他们看上去就像冷血的蜥蜴，用目光麻木地扫视着周围。
“九星已完成重要资源转移。”
“石钢随时可进入战时生产模式。”
“天和已准备好为保留地居民提供必需的轻工产品。”
是的，他们都是理性的精英们，自然明白自己的最佳立场。
更何况，他们在未来世界的特权地位都已得到了许诺。
与往昔的特权不同，这次不是社会学意义上的特权，而是生物学上的意义特权。民族成为世界之民族，他们成为民族之精英，永生不死，无限进化。
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事情吗？
“决议成立，联合委员会工作进入最终计划执行阶段。”
“同志们，我们末世见。”
“民族复兴之伟业，千年文明宏图，军方已不愿再等。”男人笑道。
“好一个不愿再等！”青年冷笑一声，也不愿意再与男人多说。
男人的发言宣告了军方的选择，军方站在了白海这边。
这直接导致了会议的终结，刚才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青年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一下瘫坐在了位子上。
能与白海相制衡的力量只有军方。
往常这两方一直争执不休，如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妥协？
言世博盯着男人的面庞，抓起了自己的头发，眼中也布满血丝，他说道：“想必是将军极力推动，秦老才会应允。难以置信，将军您怎会如此儿戏，军人乃是国之栋梁，理应肩负起兴国安邦、保家卫国之职，为何这般鲁莽草率、轻易决断！”
当意识到发言的是军方代表时，良兰玉意外地没有发声，她不经意间低下了头，盯着金属桌面上倒映的白色灯光发呆，目光游离，顺从地收敛了自己的气场。
她显得有些不大对劲。
言世博转过身对着男人微微鞠了一个躬，问道：“将军，您认为此次事件能被控制在仅明江市的范围内么？我始终认为军方的实力是令人信服的。”
凡达集团在内的数名代表惊疑不定，仍在消化男人刚才话里的庞大信息量。
从十三人联合委员会被组建的一日起，事实上掌握发言权的只有白海与军方，白海牵线，军方推手，另外十一人不过是作为陪衬。
他也是一家家主啊！刚才那番话无论是真是假，在说出口后也就会成为既定的事实，可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做出判断？
那些浑然不知情的年轻军人们，恐怕都成为了这些人牌桌上的筹码，当然包括被派去解决生化事件的两位年轻军官。
“哪怕是万分之一，既然有人幸免于难，筛选便是有意义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做出了抉择，他看着说话的言世博，笑了笑。
筛选？年轻的代表愣了一愣。
空气凝滞了片刻后，男人方才缓缓开口，然后说道：“军方的洗牌在今早结束，七大家的家主向秦家表示了归顺。领袖阁下现在已经搭乘预定于东太平洋坠落的飞机，机上人员由我亲自安排。联合委员会军方决定执行最终计划，并做好了接收一切的准备。”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良兰玉的肩膀轻轻一颤，她没想到男人竟然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目前军方已对明江市进行了全线封锁，包括互联网络和手机信号在内的所有民用通讯都已被完全切断，由之前负责打扫第一研究所生化事故的两名军官进行指挥，组织了十支共计千人的精锐特种作战部队，深入明江市区搜救幸存者，争取在灾害的社会影响和国际影响上最小化。但可以确定的是，常规力量不可能实现对此次灾害的完全控制，故不排除使用非常规武器的可能。”
“如果动用了那些东西，我们仍要提前执行最终计划？难道比起拯救数十亿人，选择向国际社会隐瞒一切更重要？”言世博直直地注视着男人，质问着他。
会场内一片寂静，有其它代表正欲发言，良兰玉却摆了摆手，继续对言世博说道：“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从最终计划被十三人联合委员会制定之初，我们的工作中就不再讨论任何价值问题，而是纯粹的技术问题。”
“作为云都制药董事长的儿子，您应当最清楚，这数十年来负责国民基因改善计划的一直是云都制药，白海方面已提供了完善的药物改进配方，最终我民族同胞在该计划阶段的生存能力，完全与贵集团的执行成效挂钩。”
“荒谬！凭这一句话便想将责任全数推到我父亲身上？人命大事岂可儿戏，那是世界性的灾害，一着不慎，整个人类文明都将彻底毁灭。在座的诸位代表又有几人确切知晓最终计划的真实面目？除了白海与军方，恐怕就没有人了吧！那不妨去看看而今的明江市！中心市区的四百万人口，如今活着的还有多少个，恐怕还不到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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