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女人拍拍手，便有下属在每个客人的身前递了一杯茶。
一些与会者脸上露出了茫然，有人接受了这样的场面，也有人只是礼貌地推了推手表示自己不喝茶，要换咖啡。
唯独男人闻着清香的气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男人没有喝那杯茶，移到了一边。
女人望见他的动作，阖上眼睛淡淡地笑了笑，再睁开眼，又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开始主持这场会议:“我们尊贵的军方代表已经到达，会议可以正式开始了。在自我介绍环节，先请诸位代表都亮明各自的身份吧。今天的会议相当重要，我希望诸位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筹码，这是必要的流程。”
她的声音很平稳，显然久经历练。
一双慧黠的眼睛，感性而毫不张狂，内敛却不失风趣。
诸如此类，种种的知性美在这个女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就像是溪涧白石、山中云岚，如一幅展开的画卷，自然而秀美。
这像是一个设计好的场景，所有的细节都指向了男人脑海深处浮现的另一个身影，力图从一些感触最深的地方，唤起他心中埋藏的回忆，男人轻轻握起了拳头。
如果你死去的妻子生前常见的装束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你当然会觉得很诧异。
亡妻常常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汉服，给他泡上一杯茶，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极为家庭的生活片段？还是说，这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聚会？像是漆在鸽子腿上的火印，是用来表示与书信内容相反意思的暗号。
那么，她想传达什么呢？
很有意思，他并不反感。
男人微微一笑。
跟往常一样，从最外面那人开始，他们依次举手示意，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代表的便不再是自己个人，而是身后庞大的背景。
“凡达，全权代理人。”这位是横跨商业、传媒与金融的产业集团，门下不动产遍布全国的一二三线城市。在最终计划的布局和推进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石钢，全权代理人。”这位是国内最大的钢铁企业，归属国有经营。不论是当下或者是未来，钢铁冶炼都是社会经济活动的支柱。
“九星，全权代理人。”这位是进行战略物资收购、存储及加工的国有企业。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批物资都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
“云都，全权代理人。”这位是国内最大的医药集团，与白海合作密切，其产品象征医药学研究的尖端，推动了时代进步与文明繁荣。
“玉珑，全权代理人。”这位是国内最大的基础材料研发生产集团，供配航空航天仪器，满足民用生产，是未来社会发展的基石之一。
至此，十一人已经介绍完毕。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男人的身上，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排场，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那重复过无数遍的两个字：“八一。”
不需要再多的说明了，男人身后的两名少校警卫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身份。
除首座的女人外，另外十一人都郑重地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敬意。
男人侧过头看向首座的女人，正好听见她开口。
“白海。”女人顿了顿，娴静地一笑。
“先生。”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会议主持人过去亮出的身份，一向都是白海中的某个高级主管，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具体地指向了幕后的那位大人物。
被称为“先生”的老者是白海真正的掌控者，作为国家生命科学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包含薛振在内的、传说中白海三巨头的导师。
“老东西终于坐不住了吗。”男人很清楚，不到最后关头那老头是不会出面的。
其它与会者各自整理衣冠，表示充分的尊敬，仿佛首座的女人就是先生本人。
不论如何，既然已经打出了先生这张牌，今天的谈话都将决定重要的事宜。
男人若有所思，但此刻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事上。
他只是盯着女人的侧脸未能转移，藏青色的汉服和茶倒不是什么专有的符号——会是巧合吗？撇去细节不说，男人同样好奇这名神秘女性的身份。
因为要代表先生，所以特地换了一个发言人，那么她毋庸置疑是白海的一名高级主管，但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
要知道，军方手上有白海的大量人员信息——除了巅峰学会。
巅峰学会是白海的顶级科研团队，也即白海的领袖层。
如果她是那一层面的人，这也太过年轻了。
因为她的年纪再小上一些，完全可以做男人的女儿。
像是猜到了男人的疑惑，持有先生身份的女人对着他一笑，如是说道。
“失礼了，我的名字是良兰玉。”
竟然是她，白海三巨头之一的良兰玉。
曾经是发现延长人类寿命五十年方法的天才女博士，又因拒绝领取诺贝尔医学奖再度出名，现今作为白海第二研究所的执掌者，在白海的地位等同于白海大学校长薛振，仅次于先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次会议所在的庞大地下设施，正是她的宫殿。
国家生命科学院下属白海第二研究所，牧云。
男人居然忘了这种以茶待客的礼仪，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分明只有她这个女主人才有资格摆出来。
但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良兰玉居然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
有与会者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这名女性很神秘，神秘到一直被白海雪藏，白海拒绝向外透露更多信息，有人怀疑良兰玉是伪名，更怀疑她只是被炒作出来的。
因为巅峰学会的成员大多是男性，白海需要一名女性。
这名女性将作为被社会共知的偶像。
据称，良兰玉本人不喜欢在公开场合露面，长期生活在研究所内，未有照片传出，只有不少关于她的逸闻趣事。她在去年的全球权势女性排名中名列第二，这意味着全世界有无数的人把票投给了不识面目的她。
记者在网上对她进行采访时，询问到获得诺贝尔奖的感言，良兰玉答道：“我从事科研，是因为星球上还有许多美丽事物等待发现，而人生实在太短，因而希望能多看一眼，这种希望铸造了我现在的成就，荣誉本身并不重要。”
今日一见，人如其言，似在张狂洒脱地主张自我，仔细看来又很不同。
如一段故事娓娓道来，等待他人走近与理解。
也难怪她有资格代表那个老东西，这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也有足够的资历应付所有的场合。
然而，正因为她是如此的优秀，她的身上就没有明显的不同。
如果优秀会让所有人趋于完美，那优秀就会抹灭人的个性，成为全人类的通病，生活中这样的异性太多了，军方内部更不少，男人的秘书就是其一。
一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脾气又好、百般谦让的人，真的是很无聊，从这点来看，她显然不是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
于是男人不再关注她，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在场各人的表情，静静旁听着。
“诸位同志，我想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我们以这样的形式在这里会面了。”
良兰玉再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
凡达集团的代表推了推眼镜，接道:“确实是，恐怕先生您要说的与此事有关吧。我听闻今日凌晨，白海第一研究所发生了严重事故，有重要样本逃离了收容，并于今日上午流窜至南方Z省明江市制造了生化事件。能否请您介绍相关情况？”
云都制药的代表是位穿着白西服的年轻人，打着黑领带，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他轻轻咳嗽一声，插了一句道：“从获取的信息来看，可以判断确有其事。我也想请问一下先生，请问您是否该对此事件做出一定的交代，研究所自来是由白海方面单独管理，不在联合委员会的负责范围内，此次事件也理应由白海方面全责承担。”
这种说话方式，摆明是来挑刺的。
男人有趣地盯着云都制药的代表，轻轻叩击着桌面。
男人又看了看女人身上的穿着。
在这个房间里，其余十一人都穿着适合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或便装。但女人身上竟是一件藏青色的汉服，在头发上她还梳了一个古典的发髻，别着木簪。
寂静中，坐在首处的那人心照不宣地站了起来。
男人看了一眼，方才惊讶地发现，以往的那个面如死灰的主持人不见了，今晚的主持人换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年纪看着不大，面庞有些婴儿肥，还化着淡淡的复古妆容。
随着这个动作，男人嗅到了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不刺鼻，反而很沁人心脾。
这是药浴，男人相当清楚，气味的源头正是在女人身上。
药浴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群现代学者里，居然还有对传统玩意感兴趣的人。
经过有意无意的放慢脚步，大概二十余分钟后，这一行人最后抵达了1107号室，推门而入的男人，目光扫过已经落座的十余人，在眼神交会之际，那些人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双目像井水一般沁出透骨的寒凉。
男人收起了面上的温和，选择了次首的位置坐下。
像是一块冰川滑入大海，他也变成了那些寒凉的一部分。
她是谁？
察觉到男人注视的目光，女人转过身微微一笑，礼貌地对他欠了欠身。
从长江流域跨向黄河流域，到东北地区的三江平原，再是西北地区，各个百万人口级的城市都被标示出了一个红点，红色明暗不一，最亮的红色出现在华北平原一带，展现出一种刺目的鲜红，但西南方的高原上没有被标注哪怕是一个红点。
这便是新世界的江山宏图了。
男人只是拍了拍研究员的肩膀，并未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似乎对这个地方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如在他自家后院一般。
待到男人走远，那名研究员方才惊出一身冷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无意间冒犯了这个恐怖的男人，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在这个像是作战指挥室一般的房间中，共有十三人落座。
他们围着一张纯白色的金属长桌，长桌正中是一块缓慢下降的凹陷。
凹陷处，投影出全国地图的全息成像。
李尚潇和白明玄静立在他的身后，如两尊兵俑收敛了杀势，却是不怒自威。
只要有他们，男人就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胁，因为他们是世间最强的战士。
男人时不时地感慨，而李尚潇跟随在他后面静静聆听。
这时，一直处在队伍末位的研究员上前一步，实在想中断这番令他觉得不舒服的对话:“首长阁下，会议将在这一层的1107号室举行，如果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可以由我为您领路。现在商界与政界的代表都已经抵达，只等候将军您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李尚潇不屑地笑了笑，看都没有看向那名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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