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子仿佛被一柄利斧砍断，西装男子失去了对脖子以下全部身躯的控制。
颈椎里貌似有什么东西，从感觉上说那像一条虫，在爬行时让他感觉到很滑腻很冰凉，那东西顺着他的脊髓往上下两个不同方向进行蚕食，速度极其之快。
他想大喊出声，可能是呼救，更可能是警示在场所有的人、所有的同类。
但他完全失去了开口的能力。
男子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大脑机能就已经彻底瓦解。
人类一面的意识很快被拖向了沉郁的深暗之中，他的身体发出了类似木偶活动的嘎吱嘎吱声。
随后男子的脑袋猛地向后一折，双眸泛出黄光，额头青筋突显。
男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唾液从他齿间的缝隙流出，顺着下巴淌下。
所有人惊呆了，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像是大街上突然有人扒掉衣服开始跳舞，是个人都会傻眼。
超越认知常理的画面出现时，人们总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
但现实没有给人多加考虑的时间。
西装男子弓着的身子猛然一撑，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另一人。
那人手足无措，只是堪堪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人群绊倒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西装男子的脸越来越近，压到自己身上。
直到一口多涎的白牙活生生撕咬开了他的喉管，西装男子用牙从他的喉咙位置扯下血肉和各种组织，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鲜红的颜色让那人想起了昨天晚上跟朋友聚会时吃的一分熟的牛排，然而这次的食物是取自他身上的，不是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竟然被吃了？
疼痛的到来迟了片刻，那人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喉咙，茫然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喉咙是不是真的被咬开了。
喷溅的血液刚刚淋到伸出的手上，西装男子的第二口又继续咬了上来，那人手背的血肉被咬下一块，小指头受到两颗大牙的挤压，骨头也活生生被咬断。
这是很清脆的声响，像是折断了一根竹条，同时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敲响了警告。
喇叭声还在响，远处的哄笑还没有停。
但是近处围观看到这一幕的人脑海中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有女性的皮包从她的手中滑下，有低头党的手机摔向了地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原本拿着它的人的手中向地上落去。
这是人类情绪崩溃，即将失去身体控制的前兆。
不知是谁的手机首先摔烂，还是迟来的尖叫声终于响起，那碎裂的，崩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脚后退的声音将混乱彻底掀起。
有很多人在尖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错愕地看着他们，望着他们眼中露出的真实恐惧，那些人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有人开始迈开腿狂奔，虽然不知道可以去哪，但是拼尽一切想要远离这里。
在恐惧的驱使下人们思考着是不是应该逃跑，看到了现场的人双腿肌肉痉挛根本跑不出几步，而没有看到现场的人一边发抖，一边还在心存侥幸地纳闷张望，居然还想往中心地带走上几步。
被咬开喉管的人倒在了血泊中，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像报废了的机器人。
西装男子没有再继续攻击他，转而扑向了身边一个受到惊吓的红衣女子，女人瞬间尖叫着挥舞起了皮包。
这种现代制品显然没有成为武器的质量，软绵绵地打在西装男子头上毫无作用，最终女人的小臂上还是遭了狠狠的一口，伤口撕裂处呈现出明显的人齿印迹。
有勇敢的群众冲上前想要分开他们，但在这时，之前倒下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起来，眼睛里同样泛着黄光，同样发出了一声咆哮。
新的猎食者加入了战斗，很快想要“劝架”的人也被咬了一口，场间攻击事件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
人们身上的神经毒素也纷纷发作，一个个倒在了地上，跟路面上画着的人行道的白色图案一样，躺得笔直笔直。
他们呼吸衰竭，心脏骤停，然后慢慢走向死亡。
等到他们再站起来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光彩，病毒像进行链式反应般爆炸和扩散，将它触碰到的所有活物都吞噬殆尽，转化为行走的活尸。
这些凶猛的猎食者仿佛是借人类之躯降临的魔鬼，作为新生儿的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宿主，从娘胎里破腹而出，本性中有着天然的嗜血。
在成功侵入人体的一瞬间，病毒进行疯狂的攻击，之后则完成了对原有躯体的改造工作，使之更能适应高强度活动的需要。
拥堵的人群没有降低他们扩充自己同类的效率，瘦弱的办公室文员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弹跳力量，从人群团团拥堵的中心一跃而起，砸到了外围。
他手臂上一条条岩石般的苍白肌腱像是死神镰刀上的纹路，在凶性大发的怒吼中，刺入了无辜者的胸膛。
紧接着有更多苍白的身影跳了起来，他们扒在车顶上，护栏上，广告牌上，抓着路灯和电线杆，踩着可以接触到的一切借力远跃，像是青蛙与猿猴一样的运动方式，令人不寒而栗，跟那些宗教绘画上的故事极为类似。
这是真实的地狱，永受无间轮回的痛苦。
经过数千年历史的发展，人类创造了而今的现代化都市，在背负着原罪而被上帝放逐之后，他们用一道道屏障重新创造了伊甸园。
在这里人类不必茹毛饮血，不必亲族相残。比起厚重的盔甲，人类能够穿起光鲜亮丽的时装，但隐藏在文明与文化外表下的事实是他们早已遗忘了生来作为野兽的本能。
谁都没有料想到丛林法则会再度生效，人们像是被剪去了獠牙利爪，剥得干干净净又丢回了那片杀机四伏的荒野，试图从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狩猎者们手中逃脱。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颈部，手掌被大片的粘稠鲜血染红。
还在惊愕于为什么会有血，男子感到了一阵剧痛，像手术前的全身麻醉，针尖刺进了两截脊柱之间。
李玉涵感受到了它的愉悦，她笑了笑。
李玉涵轻轻抿动自己嘴唇，用晦涩难辨的音节传达出了最终指令：“全部毁灭。”
它听见了！
伸出的红色细丝刺入西装男子的皮肤深处，慢慢延长，直奔颈椎而去，同时也往皮肤内部注入了神经毒素。
血珠在展开攻击前的一瞬是极其脆弱的，为了避免在感染时过早遭遇宿主的反击，它选择使用这一稳妥的做法来保护自己，像个越到关键时刻越谨慎小心的刺客。
“奇怪，下雨了吗？”
李玉涵的瞳孔中出现了一抹苍白色。
她冷冷地凝视着那颗血珠，传递出自己的意志。
在确认了她的意思后，那颗血珠再没有任何犹豫，突然间发出了凄厉的嘶吼，紧接着从指尖轻轻一跃，从几十米高的楼顶，像一滴雨水那样朝地面落去。
……
血珠摔烂了，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鲜红印记。
李玉涵哼了一声，像在讥讽一个明明贪吃的孩子，非要在母亲面前装成乖仔。
很快，血珠距离一个西装男子的颈部不到十公分，她见着那颗血珠生出了红色的细丝，像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也像一个魔鬼微笑着探出了自己全部的尖刺。
她微微压下手臂。
那颗血珠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安、有些不解地翻滚到她中指上。
“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是造物主赐予你们的礼物！”
望着那颗血珠下落，李玉涵调整了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于是时间流逝在她的意识中变得越来越迟缓，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像是在慢镜头播放。
她甚至看清了血滴在下坠的狂风中扭曲变形，似乎随时会破裂，但李玉涵知道那绝不是一种柔弱，反而是可以撕碎一切的狰狞。
轻盈灵动，如同神话中带去毁灭与死亡的红色精灵。
“这是研究所最初的成果，二十年来发明的特效药几乎全拜它灵感所赐。但对于你们而言，这段侵略性的基因更像是一种无解的病毒，它的活性凌驾于人类所有的免疫技能，无法被抑制，被誉为是绝世奇才的薛振迄今没有找到消解它的办法。既然你们允诺、纵容白海，那么白海种下的污秽，当然是全人类共同承担的罪业，谁也不会幸免。”
这一瞬，庞大的意志仿佛自天际回归，某种本能从识海的深渊苏醒，每个正疯狂呼吸着空气，努力吞噬尘埃中微小生物、试图壮大自我的细胞发出了一声哀嚎。
它们痛苦地尖叫着，不愿意回到浩瀚的海洋，但在无可匹敌的压制下，它们刚刚获得的自我意识仍然被碾成了齑粉，最终重新被纳入了中枢神经的至高掌控。
俯瞰风景，李玉涵掌心朝上伸出了纤长的右手，在她的掌心位置，一颗殷红璀璨的血珠不安地跳动着，里面充盈着狂躁的生命能量，像一个危险的涡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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