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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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工到户?”

    “对,包工到户,大队把路分到每一个小队,我就把路分到每一户。”

    “你敢这样干。”

    “这是干活呀,我的队长,怕什么呀,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完成,要完成,懂吗,光说没用,你有别的办法吗,就那么几个劳力。”

    他们瞪大的眼睛慢慢小下来,但没开口答应,大娘却多了担心和担忧。

    “你还真够胆大的,”队长说;“但又在理,怪不得老书记选你,不过,跟着你干还真提心吊胆地。”

    “提什么心,吊什么胆呀,”我说;“你们真是不懂,这是干活呀,没有办法呀,马上要春耕了,接着是割麦,真的完成了,大队好,小队好,我好,要是我们这个刚树的典型不干或完不成,拖了整个大队的后腿,你说会怎么办吧。”

    “看来只能这样干了,”会计说;“不能说分到户,说分成小组竞赛,这样说得通。”

    “好,‘高,实在是高’(电影<地道战>里的台词,相当于现在‘你太有才了’)。”

    “不好分呢,”队长没有笑,一脸愁容地说;“那些在外干活的人怎么办。”

    “那好办,”会计说;“凡是吃队里口粮的,都分给他。”

    “对,吃队里口粮的就得担队里的责任,这样才公平,”我说。

    “那五保户和军属怎么办,”队长担心地说。

    “军属和五保户是肯定要照顾的,”我说;“把他们的分下去,但不要求她们来,也不要求她们完成,让队里来负责,总有快有慢的,让快手去干,谁干谁得工分,多劳多得,这个你们总知道吧。”

    “这个知道。”

    “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

    “那好,干不干。”

    “干!怕他个‘鬼孙’。”

    “这就对了,”我非常高兴地说;“我们不能老是让人同情,也得显出一点豪气来,没钱也要装出有钱的样子。”

    他俩笑了,队长说:

    “对你这小蛮子真没办法,净干些看上去像是好事但又不能说是好事的事,但又确实是好事的事。”

    “队长啊,”我说;“想办法去干,总比呆坐着等死强啊。”

    “这倒也是,”队长说。

    于是,他俩去看路段,因为有好干的难干的,我不能去怕影响大,马书记可不是二百五。

    他俩回来后,再悄悄地从东头往西头分。

    “等等,”我说;“把大娘和另一户军属,以及一户五保户分在最西头,和街西队接壤。”

    接壤的地方最容易引起吵架和打架,干得快的队必然会留下尾巴,慢的人会多干。

    他俩吃惊地说:

    “这是干啥?”

    “这三户的路段我来干。”

    “你来干?”

    “对啊,我不吃你队的粮,又不拿你队的工分,我干别人没意见,我总不能甩着手东逛西溜吧,照顾军属和五保户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军属和五保户干活也是有工分的)。”

    他俩带着十分的感动悄悄地去各家各户安排路段,告知他们每人十五个工分(比平时多三分,出早工有两分),十天一百五十个工分(大队要求十天完成),一天干完也是这点,十天干完也是这点,家里人口多的有八九百个工分,刚开春没什么活,挣这点工分很好,月色下整个小队悄无声息。

    一切都计划好了,也安排好了,可一开工,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别的生产队都是壮劳力和青年妇女,而我们呢,都是老头老太和妇女(除了队长会计和四个壮劳力),还有十几个背着大粪筐的孩子(粪筐是当地一种长把的,可背可挎的荆条筐,用以拾粪、割草、背柴禾和红薯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支不伦不类的队伍在一千多米长的修路大军中,不仅让人侧目,还让人心寒,还插了一面大红旗,在北风中哗哗地响,实在让人奇怪,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古怪的效果,还不能把它拿掉。

    马书记在我们路段,背着手,看看红旗,看看劳力,低着头走过去走过来,我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了不吭声,为了顾大局,现在全当让我像傻瓜地表演给他看,等完工了再哼地一声收拾我,那时候木已成舟我没话说,可是现在他不说,我也不说,我们两个都装戆吧,也许他并不知道,可我们这支劳动大军都拼命地低头干,非常突兀,我非常害怕接触他的眼神,但又非常害怕他扫来扫去的眼睛,从这奇怪的场景中看出端倪(也许是做贼心虚吧)突然发起飙来,弄得大家不可收拾,于是我赶紧放下铁锹走过去,讨好似地对他说:

    “马书记,凡是动得了土的,我都叫来了,不来扣工分。”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仿佛要把我说的每一句话,身上的每一处都看透似的,那眼神似乎还说,我都明白了,你还大言不惭地过来骗我,你这蛮子真有胆啊,把我当猴耍。

    他说:

    “我能看出来,领他们好好干吧,”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看出了什么,也许是心中有鬼,丢了心智,看不明白了,他朝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

    “拉石头的去了吗。”

    “去了,”我呆呆地回答。

    关于石头我又骗了他,我们没去拉,一没有劳力,二没有板车牛车,等其他劳力多的生产队(他们一边修路一边拉石头)拉完了,我们的路也修好了,再借车去拉,在石头用完前我们来得及拉回来,修桥比修路慢,但拉石头的过程中不能发生意外,我还让他们多拉几块青石板铺在池塘边的台阶上(反正不用我们出钱),这样既漂亮又方便,这是我答应妇女们的,队长一口答应。

    一天下来,我们进度竟然没有落后,马书记的样子相当满意(他就怕我们这个队拖后腿,也许先前他真的没看出来,但我不能肯定),我也相当吃惊,这包工到户确实厉害,妇女老头老太小孩都拼命地干,他们流汗,喘气,认认真真地挖土、背土、抬土、他们诚心诚意、脸上无怨无悔,让我非常感动,那几个壮劳力,健壮的肌肉,强劲的脚,使劲一踩,那灰色铁锹头唰地一声直入褐色的大地,只露出黄色的柄,竖在那儿,蓝天下,一些小女孩背着筐往上运土,透明般的穹隆的蓝天反射下来的光笼罩着她们美丽的身影,土筐的重力拉她们往下坠,但她们弓着身恰到好处地抵消了那重力,在那不高的斜坡上,蓝天白云下,那褐黄色的荆条筐,青色的衣裤,粉红色的头巾,形成一条往上去的美丽的弧线,散着绚丽的光,突然使我觉得,在与大自然的残酷的斗争中,有一种*而神圣的美。

    “发什么呆啊,快上土啊,”军嫂放下空筐说,她把孩子送到娘家去了,和大娘一起抬土,那五保户在上面拍拍打打地平整她们抬上去的土,我们不让他们来,“我们就好意思坐在家里啦,”她们如此回答我,我虽然拼命地挖,拼命地甩,但进度有点落后,真的干起来,我是干不过农民的。

    而我们路段的两头,大呼隆干的青年男女干干停停,说说笑笑,撒一泡尿不管男女都会在路边的田野里跑得没了影,这种情况就是磨洋工,队长们毫无办法,我插队多年了,当然了解这种情况。

    第二天,我们队稍稍领先,其他队也起了变化,那就是每个队的工地上都插上了一面红旗,工地上一片红旗,还真有大展新面貌的风采呢。

    第三天,大队会计,卫生院长也来到自家包工的路段,马书记非常诧异,那眼神似乎说,这两个家伙跑来干啥。

    他俩笑着对马书记说:

    “马书记啊,这是改变我们大队面貌的大道,我们也来出把力,添把土,今后看着大道我们会说,当年我们也流过汗,出过力。”

    “好!好!看来我也得挖两下,”马书记笑着说,但他若有所思地去看其他生产队了。

    到了第五天,路段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队伍里出现了十几个我从未见过的新面孔,都是实打实的年青的壮劳力,一打听,是请来的亲戚,和外出打工的回来了。

    第六天就完工了,相当漂亮,我非常感动,因为我那一段一直落后,他们不要报酬,一起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一气呵成,他们就用这种方式报答我的工作,他们这样大大方方,我想,我对人性的估计是不是有点不足呢,然而这些人像敌后武工队一般不见了,我还想和他们喝喝酒,说说话呢,真遗憾,我很喜欢他们这种方式,神出鬼没的。

    第二天,马书记和老书记带人验收,长长的绳子一拉笔直,完全符合标准,小树苗也载得毕工毕正地迎风摇曳。

    马书记看看我们的路段,看看两头没完工的,看着我说:“好,好。”

    可能我心里有鬼,真的不知道他那样连着说两声好好是啥意思,有那么多壮劳力的都没完成,我是第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诡异,从头至尾一直跟着马书记的包月琴每次来都看着我笑,还帮我们抬了半天土,真不知他俩搞得什么鬼。

    然而,我们还是高高兴兴收工了,我还请队长和会计喝酒,大娘眉开颜笑地忙里忙外,可我老想着包月琴的笑和马书记说好字的声音。

    挖河筑路有个奇怪的现象,看着别人挑筐扛锹地回家了,他们也会加快进程,两天后全部竣工,三天后桥也修好了,我和三个壮劳力两挂板车,往返二百多里地拉回了石头,都用到了桥上,青石板也铺在了池塘边,青青的石板,清澈的水。

    看着宽敞笔直的大道,看着这崭新的桥,摇曳的树苗,明媚的蓝天下,我真有一种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的豪气呢。

    参观和学习顺顺当当地结束了,马书记和公社书记对这次工作很满意,只是我觉得马书记看我的笑脸中那眼神有点异样,我有点做贼心虚地忐忑不安,而一切又非常平静。

    他俩吃惊地瞪大眼看我,那表情好像我会让他们去偷、去抢、连涮锅的大娘都停了下来。

    “别那么紧张,”我说;“我又不是叫你们去偷、去抢、你们不是老说包干到户怎么怎么好吗,我们就包工到户。”

    “有什么好神气的,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队长嘟囔着说。

    他的话不仅让我笑,大娘都笑。

    “我们现在是穷,但‘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台词),”我接着说;“我们这样干下去总有希望,总比憋气不干,一点没希望强。”

    “怎么干,那么长一段路,就五六个男劳力,”队长说。

    “不,”会计说;“把老人妇女全叫去,再插上红旗,搞得轰轰烈烈的,完得成完不成是能力问题嘛,我们队的情况大队又不是不知道。”

    “不,一定要完成,”我说;“我已经想好了,就看你俩敢不敢干。”

    他们来了,我说明了情况,大娘在灶台涮锅洗碗,油灯噗噗地响着。

    队长嘟囔着说:

    “没想到积肥还积出这么多事来,要修路,要参观学习,还要接待,要看就看呗,搞那么多事干啥。”

    “看来只能去了,”会计说。

    “是的,”我高兴地说。

    他俩不吱声。

    “所以嘛,不修是不可能的,”我说;“其它小队都去,再说,这个修路不上肥、不下种、不花钱、不就出点力气吗,那池塘不是修好了吗,”那池塘一直挖到地下水渗出来,还顺便修了几道宽阔的阶梯,以后妇女挑水浇园方便多了,完工后妇女们一阵欢呼,我还答应她们以后铺青石板,江南的妇女就是在河边青石板洗衣服的,那啪啪捶衣服的节奏声我印象深刻,我接着说;“而且还评了我们先进生产队,锦旗都扛回来了,这是大队的光彩,我们的荣誉,还有,公社书记要带那么多大队书记来参观,能不去?再说修路也是好事么,漂漂亮亮的大路有什么不好,走在上面也神气。”

    会上,我领到了一段六十米的路和一千八百斤山石(用来修那座涵洞桥)的任务,我们得上山拉石头,拉石头的苦我是知道的,但吃苦我不怕,怕他们抵触不干,或者是慢吞吞地磨洋工干,完成不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的,而且劳力又少,大队也知道,再说,我们没有板车牛车的,石头又不能挑,两百多里路哪,以上这些不仅让我头疼,而且心烦意乱,虽然我已经想好了,不知他们愿不愿意,要是不愿意,那就麻烦啦。

    回到队里,我让队长和会计吃过晚饭来找我,下午,又是开会又是折腾又是心烦,我早就饿了。

    “能不去吗,”我说。

    “以前就没人去,去了也是做做样子,人家收工我们也收工,随他折腾去,反正也没人想干队长。

    “现在是马书记,新来的公社书记,我是队长,你们要朝前看,朝今后看,不要看过去。”

    看他那样儿,我笑了,我理解他的牢骚,干自己生产队的活都没劲,还去修大队的路。

    “五六十米的路,连十米也完不成,没人会去的,”会计说。

    开春后,我们大队的首要任务是修路,从公社到我们大队的路(就是我们来时的那条土大路),到了我们大队的地界后,已经坑坑洼洼,破烂不堪,两边的路基塌了不少,树歪了,涵洞桥也塌了一半,新来的公社书记来我们大队看后说,起淤泥是个好办法,是苦干实干的好例子,要全公社推广,要把那些池塘,沟沟河河的淤泥全都起出来,但那段路太破烂了,要修好,要让参观的人有振奋人心的新气象,新面貌。

    修路,成了首要任务,至少马书记是这么认为的,公社书记走后,他立刻召开队长会,严肃地扫视着会场,一字一句地说:

    “这条路一定要修好,十天后一定要符合我们大队的新气象、新面貌,不能让他们用老眼光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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