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均赶紧跑过去站在陆鸿明面前，低头抿了一口陆鸿明沾了一点酱料的食指，看人僵了，才发现人家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用来给他尝味道的勺子。
这下气氛岂止是尴尬，程均简直无地自容，愣愣地看着陆鸿明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鸿明的眸光很深，墨色眼睛也看向他，旁边高压锅放气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陆鸿明才仿佛牵线木偶似得动了几下，干脆把手指上的酱料都吮干净，然后回身去开高压锅。
程均逃命似得回了沙发原位坐好，很想把脸贴到茶几上降降温，又怕被陆鸿明看到，觉得他更傻更不可理喻，只好作罢。
接下来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倒没有程均想象中那么难堪。
陆鸿明若无其事，招呼他吃吃喝喝，他也没必要扭扭捏捏，毕竟昨天他被陆鸿明像疯狗一样咬了一口见血的，今天他只是舔了舔陆鸿明的手指头而已。
如果真能这么扯平的话。
他们像两个坐在餐厅吃饭的普通同事一样，聊聊学校政策，聊聊科研，再说一说外面公司的单子用来下饭。
不过程均的嘴受伤了，大都是陆鸿明在说，程均只偶尔点点头，或者简单说一两个字。
到最后程均都奇怪，虽然在外面的时候，陆鸿明跟别人打交道比他在行，但陆鸿明也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健谈的人。直到两个人的勺子在一盆加了些淀粉而显得很稠的汤里撞到的时候，程均下意识撩起眼皮去看陆鸿明，看到他绷着的脸，和发红的耳朵，才知道这个饭桌上不自在的人不只有自己一个。
程均又有点不舒服了，仿佛又能听到厨房开着的那些电器发出的嗡嗡声，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喝了几口汤，实在忍不了，对陆鸿明说：“你去把厨房的电器什么的插头都拔了行吗？”
陆鸿明的眼睛里没有程均想象中那种奇怪，他低低地说了声“好”就起身了，回来以后还拿了一杯水放在程均手边。
陆鸿明做饭好吃不是一蹴而就。当初在L大后门租的那间房子里，他做的第一顿饭是青椒炒肉。青椒和肉同时进锅，青椒都成黑炭了，肉的里面还有红血丝。
出锅以后，陆鸿明自己只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程均吃掉了。
那天陆鸿明的脸一直很黑，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喜欢暗戳戳地给程均气受，自己把饭做难吃了，还要怪到程均的头上。
晚上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同床共枕，程均感觉很新奇，翻了个身趴在陆鸿明身上，脸挨着他的脸看他。没想到陆鸿明还别扭着，闭着眼睛不说话。程均就低头亲他，拿手揉他的脸，最后陆鸿明实在憋不住了，又翻个身把人压在底下，趁着关了灯房里暗，恶声恶气地问程均会不会嫌弃他不会做饭。
程均把腿盘在他腰上，撅着嘴又亲了他两口才说：“我也不会呀，我连火都不会开。”陆鸿明就笑了，用更大的力气亲回去，说：“你什么都不会也好，我会就行了。”
那是他们最幸福几年的开端，后来程均却没有回忆过几次。
他一个人待着，经常翻来覆去地想没遇上陆鸿明的时候，吃不饱也穿不暖，一个不留心还会被打。可是回忆起来，却没有想起跟陆鸿明还在一起的画面的时候带来的难受多。
程均的不舒服在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去厨房，在流理台圈起来的地上看到那几个新拆的电器包括高压锅盒子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显然所有的东西都是今天现买现用。
他看见了盒子，跟在身后过来的陆鸿明也愣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地对他说：“前几天买的，还没来得及……”
程均想，过了这么多年，两个人都变了很多，可是陆鸿明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你不要这样了。”程均打断他，“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陆鸿明还站在流理台外面，他把碗放在台子上，一只手往前伸，好像想抓住程均的胳膊。程均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陆鸿明脸上明显哀求的神色，冷淡地说：“我要走了。”
陆鸿明眼睛里那种软弱的情绪更浓，他上前两步，如愿抓到了程均的胳膊，只不过用的力气很小。像对待手心里一只不足月的小猫咪一样，生怕弄伤了它，连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他恳求一样地说：“均均，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程均很抗拒地挥开他的手，说：“你不要这样叫我。”
他的脸有些白，陆鸿明不想逼他，只好退开一步，说：“我送你。”
程均走在前面，两个人进了电梯，陆鸿明按了1，电梯下到五楼的时候，程均转头认真又有点央求地对陆鸿明说：“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陆鸿明苦笑了一下，他的手动了动，程均看出他好像是想摸自己的头发，但最后那只手还是一直很老实地垂在那里。陆鸿明呼吸了两下，好商好量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算好好相处？你可以喜欢我，但我不能喜欢你，至少不能表现出来我喜欢你，是这样吗？”
他说的话直白又让人难堪，程均却不讲理地点点头说：“差不多。”
顾蔚说只待三天，但回来了就不是他想走就能走。外省的论坛还没结束，学生处几个电话打到梁静惢手机上，最后连程均也不能幸免，被拜托了无数次，一定要让顾蔚回学校一趟，说不能安排代课，给学生们开个讲座也好呀。
梁静惢整天要跟行政上的人打交道，顾蔚的经费也在学校，这次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好联系顾蔚的助理改了机票。由着他们安排了两天三场讲座，算把他这次回国的剩余价值压榨了个一干二净。
但没想到，这一留就直接留到了程均出差回来，也是为了等他，才把在家里吃的饭留到今天晚上。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么么哒(づ￣ 3￣)づ
厨房是开放式的，高压锅正在工作，陆鸿明看了看时间，就把上面那个塞子拔掉了，让它噗嗤噗嗤地放气，自己在一边兑酱料。
程均在沙发上坐着，感觉有点拘束，又怕气氛再尴尬起来，正想找点话说，陆鸿明大发慈悲地开口了：“过来尝尝咸淡。”
陆鸿明说：“没有再买一个吗？”
程均想，我倒是有心想买呢，也没机会啊。嘴上却说：“丢的那个不是常用的，补张卡就成。”
陆鸿明没在这点上多纠缠，说：“我在楼下，你下来吧。”
陆鸿明在前面开门进去，程均跟在他身后，突然想起昨天被人□□一样从门缝推进去的场景，咧嘴笑了一下，就牵动得火烧火燎地“嘶”了一声。
陆鸿明把钥匙放到鞋柜上，表情瞬时严肃起来，带着点不容易察觉的不自在，说：“小心。”
程均讪讪地点点头，两个人走到客厅，陆鸿明说：“随便坐。”然后掉头去了厨房。
程均去开了门，也不让开，就握着门把手站在那看他。
陆鸿明手里拿着两小盒药，递给他，说：“一个抹，另一个口服。”
程均接过来要关门，陆鸿明以为程均是在后知后觉地生昨天的气，连忙用胳膊肘堵住门，好脾气地说：“你这样吃饭不方便，中午跟我回去，煮汤给你喝。”
程均没想到这么短一段路陆鸿明还来接一下，他没说话，陆鸿明就说：“你顶着那个伤……”
程均赶紧说：“好了，我现在下去。”
十一点五十，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陆鸿明无奈地问：“怎么手机还是关机？”
程均有些无语，说：“我不是说手机丢了吗？”
他想起自己刚才一直很累地保持把背挺直的样子就有些不高兴，经过陆鸿明站过的地方时用力跺了一脚。
可能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程均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陆鸿明的声音从门板外传进来：“程均。”
程均无话可说，陆鸿明对他温柔客气些他不愿意，却是没法拒绝的，只好点点头：“你那里能做饭吗？”
见他答应了，陆鸿明就把胳膊肘从门缝里退出去，说：“能。一会儿我来叫你。”
程均关门的时候看见陆鸿明往电梯那边走了，就在心里偷偷给这个新来的实验室负责人记了早退的一道道。
程均的背和腰现在还累着，不想搭理人，微微垂着眼睛说：“食堂也有汤。”
陆鸿明劝他：“食堂能有什么汤？免费打的紫菜蛋花汤还是绿豆汤？那个不顶饿，听话。”仿佛前几天刚见面时那个彬彬有礼、温和谦逊的陆老师又回来了。
陆鸿明可能是刚意识到自己太混蛋，神情也变得犹豫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这几天一直在降温，昨天的气温跌到八度，反常得厉害，今天也一样很冷。程均怕冷，在八月份穿起了毛衣，陆鸿明身上穿着一件看上去有些旧了的薄羊毛衫，程均不怎么想看他。
两个人在冷藏室里沉默，程均一直低着头收拾材料，弄好的时候回头，才发现陆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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