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檀接着说：“小姐不放心家人的传达，提亲那天，你和我都扮成了媒婆的丫头，进了司府。那司御史，一听是老爷提亲，就大骂不已。说老爷不遵先法，混乱朝纲。说他家世代忠良，绝不会与老爷同流合污。那时正巧司公子回来，听了小姐的名姓，说道，人讲小姐是个不懂妇道的女子。那司御史接着说这样的家世一直未嫁，连亲都未定，必是有难言之隐。老爷与他从不交好，今日却来提亲，一定是借机陷害司府。”
我轻叹：“以前的我一定气死了。”
红檀说：“小姐是很生气。小姐从小习武，性情急了些，还常在外面走动。大概这就是不守妇道？”
我依然给这个人上着药，嘴里说：“这样讲，是狭隘了些。”我的手指感到他的身体极轻地颤了下，就忙加了一句：“但以前的我干的太出格了。他说了这样的话，也不该这样。顶多不再理他就是了。这么待他倒是比他说的还不如百倍，何止不守妇道，连人道都没有了。”
红檀继续说：“小姐回家砸烂了房中的所有东西，然后离家四处游荡。三个月前，听人说，司御史当朝顶撞皇上，反复狡辩，不认错误。皇上发怒，流放司御史，将他的家产抄没入官，他的夫人早逝，他的两个儿子判为奴籍。”
我吃了一惊：“这不是你家老爷的报复吧？”这小姐狠成这样，那她的爹是不是更狠？
红檀说：“小姐日夜赶了回来，也这样问过老爷，老爷苦笑说：‘我是何等人？’后来小姐说既然不是老爷给他司家的灾祸，那她就不必顾忌什么了！与其让司公子被卖成娼倌杂役，不如让小姐来完成这命里给他的劫难。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我又叹道：“以前的我好狠啊。不仅要伤害别人，还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好像害人是有理的了。其实，无论什么样的原因，只要是伤害，都是不对的。”
红檀低声下气：“小姐从小没了娘亲，对人是急爆了些。”
我说：“看司公子这个样子，你们小姐不是急爆，该说是残暴了吧。”红檀是个丫鬟，嘴里总是留了情面。但看着这个人伤成这样，要是只轻描淡写地说那小姐只是脾气不好，岂不是说她没做什么坏事？对这个人是多么不公平啊。
红檀垂了头说：“一个来月前，小姐去官奴场把司公子买了回来，恶言恶语，推推搡搡……”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想了想，接着说：“后来就日夜鞭打折磨他，说一定要他求饶认错。可司公子不说话，结果，小姐的手就越来越狠，火烧刀割，棒打针刺，灌辣入喉……只不动他的脸……”
我悄声道：“当然，以前的我当初就是从这张脸喜欢上了他。”
我手下的人突然大咳起来，我忙住了手，看着他。他皱着眉，咳了一阵，停下来，喘着气，还是没睁眼。我带着疑问看红檀，红檀说：“自那次小姐把他在冰水缸里泡了一夜，又灌了他辣椒水，他一直咳嗽。”
我惊：“啊？！以前的我比锦衣卫都毒哪！”
红檀又问：“什么是锦衣卫？”
我赶快问正经的：“可请人医治？”
红檀摇摇头，我深叹道：“今天请郎中来吧。”看他前面的上身胳膊和腿都抹好药了，我让红檀帮着我把那人翻了身。我看了一下，明白了，赶快给他用被子遮了后面，开始往他的背上上药，也是创伤严重。我再三叹息不已。
红檀说：“小姐觉得成了夫妇，在一起，就如愿了。”
我感慨，“成夫妇还不容易？得到深情厚爱才是难的。后来呢？”
红檀看着我旁边的人说：“他叫司庭轩，是原来司青云御史大人的小儿子。从小文武双全。一年前，他十八岁，夺了京城诗坛首冠，被人誉为京城第一才子。”
我轻笑着：“以前的我是不是那时喜欢上他的？”
红檀点头说：“是啊，小姐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但那天是我陪着你，女扮男装，混在人群里，看这位司公子一挥成诗，轻易夺了魁首。小姐一夜未眠，次日就去求老爷提亲司家。”
我接下茬地说：“其实干吗见一面就提亲呢？你家小姐既然那样去看了他，再接着去找他，和他先成为朋友不成么？怎么就知道日后会处得好？性情会不会和得来？”
红檀叹息说：“小姐性子不好，真要是那样了，司公子知道了她的脾气，大概更没有希望了。”
我微皱眉：“那结了亲，人家不喜欢不更可怕？人心强求不得，后面的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我大喜过望地说：“好啊，是高官之家，衣食无忧了！”
红檀说：“老爷是先皇托孤之臣，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又有些忧虑地说：“不会功高盖主吧？”
我微摇头：“一定没成，不然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红檀又点头说：“老爷那时也对小姐说司御史为人十分古板，与老爷在朝中从来不和。他恐怕小姐不会如愿。可小姐不依不饶，一定要老爷去提亲。”
我出了口气：“这样，太好了。”看着我正给上药的人问道：“这又是谁？”
红檀紧紧地盯着我：“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尽量温和地说：“红檀，我是谁？”
红檀颤着声音说：“小姐，你是当朝太傅宋之鹏的女儿，宋清歌。”
红檀说：“你有一个哥哥，宋九卿。”
我忙说：“我有没有什么指腹为婚的夫君？”别让我嫁给个我都不知道的人，我还得逃婚之类的。
红檀说：“小姐，你对老爷说过，你的夫君要自己选。”
红檀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手指方抹过那人的一处伤口，伤处突流出一股脓血，我忙说道：“要疼一下。”我用手巾稍用力蘸干了脓血，轻上了层药膏。那个人就是不出一声。我又要了新的巾子，继续护士大业，嘴里说：“你接着讲，我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
我示意红檀坐下，她根本不敢，抖着站在那里。
我笑着说：“红檀，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妹妹对待，别说您了，就说你就成了。”
红檀眨着眼睛不敢说话。红檀说：“小姐，您真……”马上又吓得不敢说话了，瞪着眼睛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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