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落比江悠悠跑得还快，冲到他办公室气急败坏地抗议：“你干什么去？！年终总结大会也要我来主持？董事会议你不参加？中国经济年度颁奖典礼你前一天直接到北京？前期还有许多新闻发布会、联谊会等等，你你你，你这几天要给自己放三天假？！”
刘歌先盯他十秒钟，让他头顶的火气骤然降温，才慢悠悠地转着笔说：“我都安排好了，你到场就行。”
楼落还要力争，刘歌就开始威胁他：“黎樱国外旅游快回来吧？过年我会到你家作客，顺便拜见老爷子。嗯，谈谈你昨天探望邢依珊的事？”
楼落顿时不自在起来：“就是她做了手术，我去看看嘛。嗯？你，你这意思是去看宋小令了？约了她出去玩？去她家？”楼落一下子反戈击中。
刘歌也不瞒他：“璃璃很喜欢她家，我想去看看。”转头看着办公桌上刘璃那张青春逼人的照片，神思渺渺。
楼落认命地躺下装死。
宋小令有点佩服戈琅了——她的家庭地址，只有身份证和学校的职工登记表上有，他是怎么搞到的？忽然她跳起来：“戈琅你没带来？他一个人在家，会不会闯祸？会不会没饭吃？”
刘歌根本没想到宋小令会问起戈琅这个小瘪三，奇怪地反问：“我来你家，带他来，合适吗？不过，我已经拜托朋友照顾他了，不会有事的。”哼，有他自己哥管着呢！
宋小令既羞惭又甜蜜：带弟弟来我家不方便？那是因为来的是，女朋友家？她激动得昏头涨脑，勉力冷静下来，做个体贴的小女友：“独自开了三个半小时，很累吧？洗个脸解解乏好吗？”
刘歌点头，跟着她走进宽大的卫生间，看着宋小令手忙脚乱地拿毛巾、接热水。
这就是璃璃赞叹过的她和宋一鸿的杰作之一——热水循环系统？洗脸台下有一个小小水泵接在水管上，全屋水管联通了煤气和太阳能两套热水，有太阳时用太阳能热水器，水泵连接着一个门铃式开关，按着几秒钟，冷水就被抽到屋顶太阳能储水管，水龙头马上出热水，解决了她家房屋大，热水出得慢的问题，又非常环保。最重要的是，家里用煤气的时间大大减少，没有嗅觉的宋小令煤气中毒的可能性也减少了。
“她家的牙膏用挤牙膏器的，不用开盖关盖，牙刷塞进去一磕就出牙膏；哦，她家的马桶都是自动马桶；小令的房间窗外就有青竹、楼下是芭蕉；她家四楼有个小阁楼，听说夏天很热，哥，阁楼就有咱们以前住的小房子那么大……”刘歌当时笑吟吟地听着刘璃聒噪，现在，他说的一切，都在眼前，可再也找不到这个聒噪的人了。
刘歌站在卫生间，听着“哗哗”的水声，恍若刘璃就在身边，像八哥一样聒噪，他无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宋小令，软软地轻唤一声：“璃璃啊……”
“快来吃鸡子茶！小令，喊你朋友……他叫什么来着？”宋妈妈一声热情的招呼，掩盖了刘歌那声轻唤。
宋小令正云里雾里，被刘歌一抱，更是血往上涌，没有听清刘歌说什么，羞红着脸挣脱了刘歌的环抱，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浸，拧了下，往刘歌脸上一捂，转身出去了。
刘歌被毛巾上的热气一蒸，清醒过来，全身松垮地立在当地，双手盖在脸上，让顷刻间涌出的眼泪渗进了温热的毛巾里。他关上卫生间的门，任眼泪在毛巾里肆虐。刘璃过世后，他再没哭过，此情此景，他不知为何，会在陌生的卫生间里泪落如雨。
坐上餐桌时，刘歌已经平静如初。桌上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糖煮蛋，里面还有几颗桂圆，数一数嫩蛋白包蛋黄的鸡蛋，竟然有六个！他为难地看着宋小令。
宋小令一笑，趴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们这里的风俗，新女婿上门还要打九个蛋呢！”
刘歌闻到她清香的气息，心里一荡，转过头，差点嘴唇擦过她的脸，也悄声说：“新男友是不是要吃完六个，先练练胃口，转正时候好吃九个？”
宋小令脸上更加绯红，侧过脸嘟起嘴道：“不理你了，胡说八道的。”
刘歌说：“你帮我解决几个吧？”
“那你求我啊。”
刘歌板起脸来：“你敢不吃！反正剩下的也要你吃！”用搪瓷调羹舀起一个嫩嫩的鸡蛋，喂到她嘴边。
宋小令张嘴咬了一口，未凝固的黄色蛋心流了出来，她的嘴唇上也沾着了。刘歌左手大拇指在她唇上擦了一下，再把另一半鸡蛋往她嘴里喂，随手扯出一张餐巾纸，捻了一下手指，准备给她擦嘴。
大厅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刘璃？”
“小琅打听来的。请假了。嗯，开了三个半小时。”
上班这个问题，他不是请假，而是“跷班”——昨天把这几天不得不由他做的急事安排好，文件签发好，就叫江悠悠把所有行程在昨天下班前一分钟递到楼落案头。
王大妈看着三人进门的背影，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一眼看到正好奇张望的右边邻居，迅速过去发布第一手信息：“林家的，这是小令的男朋友啊！长得真是俊啊，我看十里八里的村，再找不出更好看的后生了，笋一样嫩，看，肯定一车的东西……”
刘歌打量着这宽敞的院子——刘璃极尽翔实地描绘过的这幢乡间别墅。
虽然是城郊的农村，但是宋公明在当地有家很上规模的彩灯加工企业，来来往往的政府官员、企业家不少，因此四年前造了这一幢在当地很显档次的房子。正户三间四层楼，前院种花植树、停车，后院种菜、储物、洗涤，现代装修风格，大气而精致，完全不像农村的房子，而像城市里的别墅，任谁来参观、作客时都赞不绝口。
宋小令犹自有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刘歌，这个冷冷清清的人，怎么就做了这么件热烈意外的事，不声不响来了她家呢？她又问了刘歌一遍：“戈林，你，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刘歌淡淡地笑：“导航啊。”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今天早上从湖江出发过来的？跑了三个多小时吧？”
宋妈妈一边“嗯”“不是不是”“哪里哪里”含糊地应付着王大妈，一边笑逐颜开地打量着戈林，问他：“请问你找谁啊？”
“阿姨，我找宋小令，这是她家吗？”刘歌高高的个子微微往下弯，谦和有礼地问宋妈妈。
“是是是，就是小令家！小令小令，快出来！你朋友来啦！”王大妈越俎代庖，热情地向内招呼宋小令，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歌看。
宋公明逢人必夸的是，这房子的建筑结构是儿子设计的，室内装修是女儿设计的。宋小令在造房子前读高一、高二时，一有时间不是做习题、玩游戏，而是泡在装修网上看样品屋的装修风格，看材料，自己画设计图，让宋公明去买她指定材质、式样、颜色的装修材料，读高三时家里装修，她还时不时地现场指点、修正。
等宋小令脚步虚浮地把刘歌让进宽敞的客厅时，宋妈妈已经泡了一杯碧绿的茶水过来：“这是我们这里的岩茶，你尝尝。小令，陪着你朋友坐坐，妈去烧点茶。”
王大妈一句话打断了两人眼里的各种心思：“啊呀，新客人老远来的吧？快让进屋，阿鸿他妈，烧鸡子茶！新鲜鸡子有哇？到我家拿，我大女婿刚昨天送家来的。”
“有有有，啊呀，瞧我们失礼的，快进门来，坐坐，喝口茶！”说完带头进屋忙活去了。
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她顿时像根木头一样愣愣地戳在那里：戈林！
隔壁的王大妈羡慕地对宋妈妈说：“阿鸿他妈，这是谁呀？是阿鸿的小兄弟还是小令的男朋友啊？好像没来过呢。真是一表人才啊！啧啧啧，到外面工作半年，就有男朋友啦？我也得让我家小萍出去闯闯，哈哈哈哈！当然，我家小萍可没法跟你小令比，高材生……”
宋妈妈又遗憾又惊讶，掉转头正想朝里喊小令出来，看到女儿已经愣在门口了。她连忙招手：“囡囡，快来，你同学还是朋友啊？来看你了！快招呼他进来坐。”说着走过来一拉宋小令的手，把她带到刘歌面前。
宋小令扯起快僵了的嘴角一笑说：“戈林，你，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刘歌的笑容越来越大，深邃黝黑的眼睛，整齐紧致的牙齿，比冬阳还要耀目光亮，比院角种的腊梅花还要洁净澄澈。
刘歌表面一派光风霁月、大气端和，其实已经被盯得非常不自在，一抬头，越过宋妈妈的头顶，就看到了厅门口发傻的宋小令，不禁莞尔。
这一笑，宋妈妈面上一愕：这，这不是去年来过的刘璃吗？怎么这么像！仔细看看，又有很大不同，眼前的男孩子要大四五岁，人也老练沉稳，不笑的时候，虽然有礼貌，但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完全不是小璃那温和可爱，甜甜美美喊“宋妈妈”的暖心样子。
宋妈妈和宋小令疑惑地相互看：“客人都是正月里才走动，怎么现在来客人了？”
宋妈妈扬声答了声：“哎！来啦来啦！”扔下抹布，解下围裙，迎了出去。
宋小令脱下手套，把抹布挂到卫生间的房门后面，理好凌乱的东西，环顾四周，舒心地吐出一口气，也走出大厅去看是什么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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