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还好吗？”高月的眼睛里重新浮现出一线光彩，她尝试挣起身体，但失败了。
“他……受了一些小伤，不碍事，只是你的情况……”罗昭远注视着高月的面庞。
罗昭远本想显得真挚一些，说话有底气，最后却又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去看高月。
“他没事就好。”高月忽然笑了起来。
虽然难掩面容的苦涩和疲惫，光彩却依旧动人。
“你，帮我跟他说一些话……”高月盯着罗昭远的眼睛，身体微微发颤。
似乎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罗昭远变得有些慌张，托着她后背的手臂更紧了些，连忙说道：“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终于，有人来了……”高月一边微笑，一边望着罗昭远。
“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其实都是我……对不起他在先，我不奢求他原谅我。但是……让他以后，不要再那么一根筋了……他看人，应该看得更清楚一些。如，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愿意补偿欠给他的一切……我知道，什么叫作……后悔了……”
在被猎手从门缝里扯出、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高月清楚地听见了梁的痛彻心扉的嘶吼。
如果不是为了说出这些话，高月不会坚持到现在。
罗昭远愕然地望着她，只看见这名女生兀自流下了眼泪，然后痴痴地笑着，不知在想什么。
辰琳琳抱着双臂，靠在罗昭远正对面的墙壁上，没有对此做出评价。
罗昭远倏忽堵得有点难受。
尽管不知道两人的复杂纠葛，他在这一刻看见了高月的内心。
悔恨，遗憾，深深的无奈寄托着在另一人的感情中，不得抒发。
就在他打算以旁人身份出言安慰，说“他肯定会理解你的”时，高月的身体停止了动弹，不再继续发颤。
说完了。结束了。
在罗昭远错愕的目光中，高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动静地靠在他的手臂上，最后的生命迹象在罗昭远的臂弯中完全消散。
空气变得压抑了许多。
刚刚的一幕是不期而至的小插曲，却让罗昭远的内心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厚重阴霾，他整个人跟着迟钝了好几分。
“人类的眼泪，真是难得一见。看样子，那个姓梁的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安静之余辰琳琳感慨了一句，从墙壁上起身。
罗昭远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辰琳琳也背着手，站在一层西侧的走廊上，跟罗昭远相隔了几米距离。
在几分钟后，罗昭远伸出手，替高月擦掉了挂在脸颊上的水痕。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么？”辰琳琳依旧没有转身。
又过了十几秒，罗昭远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觉得这些学生的死或许跟叶陌有关，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仅仅是遭到了李玉涵跟慕云梓的袭击。”
“如果你真的好奇，为什么不趁她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好好问几句？你没有必要欺骗她，这栋楼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她拜托你做的事情，你根本做不到。你觉得自己的说话艺术很高明？其实，不论是对她或者是对你自己，这样的说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回身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罗昭远，辰琳琳的眼神似有嘲讽。
罗昭远默不作答，只是将女生的尸体抱了起来。
“你现在又打算将他们两个搬到一处吗？我得提醒你，我们可不是来这里替别人收尸的，在这座城市，因为病毒感染而毁灭的家庭、情侣、朋友，不说有数百万，也有数十万，如果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出，我可没时间陪你消磨。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做，就能够让你觉得开心了？”辰琳琳站在不远处，盯着罗昭远的举动。
罗昭远的脚步停了停，而后只是与辰琳琳擦身而过，径直往二楼走去。
见到这样的举动，辰琳琳也不生气，只是跟在后头微微一笑，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跟着罗昭远，望向他的目光却隐隐流露出了一丝欣赏。
很快两人便将高月的尸体搬到了二楼，跟之前发现的那名梁姓男生摆在一起，在做完这一切后，罗昭远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又有些迷茫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
确实如辰琳琳所说，这没有任何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如果完全按照“意义”行事，罗昭远应该将场间的所有尸体吞噬、收集他们的基因，说不定也能发现用来强化自己的地方——这才是对罗昭远有意义的日常功课。
但那样就已经逾越了罗昭远的底线，颜槿也肯定不愿意再见到他。
“还好这栋楼结实，墙上开了这么大一个洞也没什么影响，但是光看这些痕迹，我还不能判断是谁打的洞，也不知道打洞的种子状态如何。”辰琳琳踩着二楼走廊的血迹，将一只手按在了墙壁的缺口处，探着脑袋向外张望，张着一副小嘴。
“如果我想的不错，这些学生总共遭到了两次袭击。”罗昭远慢慢蹲下身子，翻检着二楼走廊几名学生的伤口，边观察边说道。
“为什么？”辰琳琳知道罗昭远说的是事实，只是明知故问。
“从一楼大厅的左侧开始，能够看到模糊的血脚印，脚印一路往右，跑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沿路尸体基本上受的都是明显的爪伤。但是在二层的这个位置，这几具尸体的伤口又完全不同，是被人强行在胸腔上开了个洞，与叶陌对李玉涵的描述吻合。所以，这伙学生其实一开始是被猎手攻击，后来他们跑到了二层，李玉涵和慕云梓也是在那时出现的。”
罗昭远的推断没有问题，已经把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其中的某些细节还是有问题，比如说：为什么每具尸体都是单独出现在一处教室，为什么又只有猎手奔跑的脚印、没有人奔跑的脚印……辰琳琳也不打算多解释。
“嗯，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如果猎手出现，有把握一起对付它么？”辰琳琳问道。
“我们不是还没找到么，你现在知道它在哪了？”罗昭远看着辰琳琳的背影。
转身望向被丢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辰琳琳神情有异，向罗昭远问道：“这栋楼里有一部分学生是被猎手杀的，那你知道，为什么猎手没有像丧尸那样把尸体吃掉吗？”
“留着以后进食？以免捕捉不到猎物？”这是罗昭远的直观猜测。
“这个答案可得不了满分。就算抓不到人类，饥饿状态的猎手也可以选择猎食丧尸。它把这些尸体留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存储食物，是为了吸引新的猎物。”
辰琳琳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向罗昭远，说道：“恭喜你，成为了新的猎食目标。”
罗昭远本想直接告诉这名女生实情，但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完全变了意思。
他仅仅呆滞了片刻，而后便握住高月的手腕，轻声安抚道：“结束了，都已经过去了。梁……现在在二楼，我可以带你过去见他。”
听到这番话，罗昭远和辰琳琳对视一眼，连忙追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高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一双眼睛里面盈着浑浊的光彩，慢慢抬起了右手，想要去够罗昭远的面庞。
“梁，梁……他在哪里。”
他忽然明白了这名女生为什么还活着，或者说是坚持到现在的理由。
如果罗昭远没有记错，他从二楼那些尸体身上翻出的校园卡，其中有一名梁姓男生。
她在等他。
之前听叶陌说RS实验楼内有不少的学生，两人并没有仔细检查一路发现的尸体，只是简单地清点了数目，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更高的楼层。
这会儿突然出现一个活人，罗昭远不禁有些诧异。
“怎么样？”罗昭远将高月靠在自己的身上，尽量让她的身体保持平缓。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生，却露出了触人心扉的悲伤神情。
罗昭远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掐住，有些干涩得难受，这种情绪他已经很久未体验到，仿佛是内心冷漠了许久。
目前的感染形势远比罗昭远想得更复杂，不仅有丧尸出没，还有猎手、种子这样的怪物活动，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非常重要。
高月几乎血色尽失的嘴唇翕动着，喉咙中发出似乎随时会消散的低迷气泡音，她竭尽全力说道：“帮我……找到那个人，他，他……”
“这人还活着！”罗昭远惊诧地看了辰琳琳一眼。
不等她反应，罗昭远立马回到了“尸体”的身边，将奄奄一息的高月从地上扶了起来。
罗昭远点了点头。
他靠近了高月，低声问道：“你想说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
他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还是晚了些，如果过来稍早，说不定还有机会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辰琳琳在旁边压了压她的脉搏，神情凝重地说道：“单侧手臂的骨骼断裂，多半是被外力打击，内脏很有可能同时受伤，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应该是没救了。”
“就算救下来，有这个骨伤在，半个身体基本上也废了。”辰琳琳又补充道。
两人迅速与“尸体”拉开距离，警惕着它的暴起，但直至过去了十几秒，“尸体”也只是倒在地上微弱地喘着气。
当确定这不是种子留下的陷阱后，辰琳琳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两人听见“尸体”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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