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涵再度陷入了沉默，而后平静地回了一声：“有理。”
具备了强大的身体，何时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坚不可摧，她们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说白了，进食欲仅仅是一种空虚感，渴望从他人身上掠夺自己没有的东西，弥补自身的弱点，如果他们本身已经近乎完美，能够填补空缺的东西自然只有同类的Rune。
但慕云梓说穿了这种想法的不可靠，从这一点来看，她更像是个人类。
“我总觉得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要不就是谁骗了你。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当初就不应该在明江释放病毒，你是想让事情脱离轨道，制造意外因素……但火车仍然在行驶，脱轨后它只会撞死更多的人。你却没有办法停下它。”慕云梓说道。
李玉涵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大概想得到会听见这样的答复，慕云梓自顾自说了下去：“是么，反正我们还有十五天的时间，这是白海拟定的最后期限。十五天后，北方的大感染和全球感染就会开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把这段话告诸人类社会了。”
李玉涵的神情一变，视线下意识瞟向了被她长尾提着的本地士兵。
北方T省，京津冀地区某特大城市。
天气不算特别好，近地面弥漫着无法消散的尘埃颗粒，将空气染成了一片灰蒙颜色，虽然从中午开始防尘车就已经走了好几趟，但最后收效甚微，好在这样的环境仅仅是生活的日常背景之一，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到影响工作和出行。
路上有骑着共享单车赶路的学生，也有在公交站点前安静等待的行人。
他们絮絮叨叨地交谈，或是敲击着手机的屏幕，与远在天边的友人嘘寒问暖，讨论网上最近疯传的“明江事件”，将各个版本的“真相”进行比对，在生活中寻找乐趣。
同样的场景几乎出现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上的每一座城市中，社会作为一个复杂而庞大的系统，井然有序地运作着，每个人都在其中定义自己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段视频不合时宜地抢占了所有电视台的放送时间，同时也出现在各大门户网站与手机的直播平台。
老人正靠在家中的摇椅上，观看诙谐幽默的情景剧；没有上学的小孩趴在客厅的瑜伽垫上堆砌玩具；年轻的妻子带着刚刚从菜市场买回的蔬菜肉类走进了厨房；路上的车辆渐渐增多，也临近了丈夫下班的时间……客厅内的电视画面像是被黑客入侵的电脑，在一阵黯淡过后进入了黑屏模式，随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海标志。
盗火者纹章，全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图案。
老人愣了愣，取出遥控器左右切换着电视台，发现尽管频道的数字在跳动，画面内容却如出一辙，他连忙对着厨房喊了一句：“佳英啊，这电视是不是坏了啊。”
听见声音，在厨房里忙碌的年轻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的手，随后走出了厨房。
“爸，我先给你看看，”年轻女人取过遥控器左右调试着，电视机的反应并没有变化，她诧异地说道，“诶，奇怪了。不过这应该不是我们的问题，是电视台那边的事情。”
正在路边等候公交车的学生，此刻也望着手机一脸懵比。
他本想在直播软件上找个游戏看看，却发现所有的直播间都是一片漆黑，唯一有颜色的视频是主页面的官方直播间，硕大的白海图标立于其上。
“吗的，搞什么名堂，还好老子装了你的竞争对手。”学生骂咧咧地关掉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软件，又打开了手机上的另一个直播平台。
然而，这个直播平台的情况跟之前的那个平台也没有差别，学生愣住了。
这时候民众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是白海利用那台超级计算机进行的全网侵略，强大的生物信号截断了所有开放网络中的信息流，将内容替换成了白海预先准备的视频。
国家信息安全办公室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并开启了“对战”。
但在这场网络攻防战中，受聘于国家的网络工程师们完全处于被单方面碾压的处境。
他们不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对手，只因对方的恐怖攻势感到焦头烂额，他们甚至想直接掐断所有的网络，可他们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带来巨大的混乱。
在30秒的黑屏时间后，视频内容开始正式播放。
出现在屏幕上的人是薛振，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衣，形象跟他过去出席各种高端峰会、名流论坛时一致，从来没有改变。
明江事件被压下的同时，白海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昭揭，知道内情的只有军方内部人员以及受到牵扯的白海师生，后者甚至签署了条款清晰的保密协议。
“是薛振诶。”一时间，许多人都认出了这个新鲜但并不陌生的面孔。
人类天性崇拜强者，薛振作为生命科学领域的领军人，喜欢他的人当然不会少。
“下午好，各位敬爱的同胞们。”在说话的时候，薛振脸上从来不会带笑，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很抱歉选择在这种时候打搅各位同胞，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大家，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未来。”薛振继续说道。
还在惦记游戏直播的学生愣愣地盯着屏幕，疑惑地说了句：“薛总也有闲心做节目吗，这视频怕不是要被做成鬼畜传到B站，白海的药又不是卖不出去，也不知跟谁学的炒作。”
“白海计划从萌芽到成长、成熟，经历了坎坷的二十余年，二十多年来我们携手前行，克服了众多艰难险阻，最终走到现在。可以说没有社会的支持，也就没有白海的今天。我感谢你们对白海的肯定，也感谢你们的信任和托付。不论以后如何，我们始终是同胞……”
年轻女人没有返回厨房，在客厅内静静地陪伴老人看着电视画面。
“这人是谁啊？”老人似乎年纪大了，有些不太知事。
“他叫薛振，是白海大学的校长，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年轻女人很耐心的解释着，言语中不乏对薛振的赞美。
“但这段灰暗而辛酸的历史即将结束。正如我们跨越了20世纪那段屈辱的近代史，人类即将迎来的是崭新的篇章，民族复兴的时刻已经到来，历史的大幕正待拉开。我们所有人，都将有幸见证地球文明出现飞跃的那一刻，跟随进化之理，迈向浩瀚的星宇。”
话锋一转，薛振的身影在视频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架本应飞赴美洲参加五常会议的专机，披着朝霞，在云层中缓缓滑行。
观看视频的人包括正在明江前线基地坐镇的秦炎。
当瞥见这架飞机时，秦炎的脸色顿时变了。
专机于今天上午失联，领袖不知去向是不争的事实，军方在一刻不停地搜索飞机下落，甚至还派出专员赶赴疑似坠机地点的北美落基山脉，希望能够找到幸存者。
但此时此刻，由白海发布的视频上竟然出现了编号相同的飞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绝不可能！”秦炎怒吼出声，他整个人“噌”地站起了身子，一拳砸在桌子上，将上面的咖啡杯、便签和文件堆全部震飞，滚烫的咖啡洒了满桌。
但秦炎已经顾不得这些东西，他痛苦地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头，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你应该不知道我的Rune是什么吧。”李玉涵说道。
“我们脆弱的地方太过相似，以至于谁也不会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顶着仅有十三四岁身体的慕云梓，说话像是二十出头的忧郁大姑娘。
李玉涵总觉得这个回答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
思考了片刻以后，李玉涵看着慕云梓娇小的身影，问道：“有时候你很有想法，比如之前在这里碰上，一下便看穿我的意图。有时候又像小孩，比如在明大的校园。现在你又在做一些我不太明白的事情，用人类的心理年龄来衡量，我不知道你应该是几岁。”
“是么，其实我也不明白。我的记忆体有点问题。”慕云梓说道。
听慕云梓的口气，这种情况显然是一直存在的，并非偶发。
“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不会把我的弱点告诉你的。”李玉涵摇了摇头。
“是么，我也不感兴趣，你的身上肯定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慕云梓举起双手，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娇小的身形仿佛是刚从柔软大床上苏醒的童话角色。
随后她小巧的手掌上裂开一道道血纹，从伤口处伸出了细长的白色丝线，丝线缠上扑棱不止的乌鸦，将它变成了一个白茧。
李玉涵没有阻拦，只是好奇地盯着慕云梓，想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白茧顷刻吞没了那只挣扎的乌鸦，直至没有任何声息，慕云梓的神色无异、目光平静如水，在静静等待数秒钟后，慕云梓收回了缠绕乌鸦的丝线。
李玉涵神色微微一动，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记忆体出现问题不是小事，那意味着前后印象的矛盾、思维的紊乱和不可控制，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
萧亦然效忠的对象无疑是白海，既然慕云梓是在欺骗萧亦然，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的行动不在白海的预测范围内。
“没什么。区区一个明江市，有我跟你就够了，不需要他过来添乱。”慕云梓说道。
看见慕云梓的动作，李玉涵眯起了眼睛，说道：“你想做什么，萧亦然会知道的。”
“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慕云梓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篡改了记忆，如果平白无故出现一段记忆的空缺，回收的时候哥哥会发现的。”慕云梓打了个哈欠，将乌鸦往空中一丢，然后便看着这只鸟类振翅高飞，逐渐消失。
慕云梓吩咐它带上虚假的记忆信息，回去找萧亦然。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玉涵的语气平和了许多。
那只乌鸦仍旧被她握在手中，没有死去，只不过它眼中的金黄光泽黯淡了许多，看起来没有原先的那么灵性。
李玉涵当然看得懂慕云梓做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消除了它的记忆？”
慕云梓似乎有些讶异于李玉涵的回答，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慢慢站起身子，而后毫无征兆地从李玉涵的手上一把抓起了那只乌鸦，像是顽劣的小孩将白鹅的细颈提在手中，随时可以将它捏死。
尽管乌鸦是第3号种子的分身，但提着乌鸦的人可是第4号种子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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