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一些，将军您说。”耳边是陆剑川手指叩击战术板的声音。
“从白海第一研究所冲出的那些丧尸可以四足在地上爬行，跳跃能力非常的惊人，就像是异形，它们有着接近星河战队虫海的数量，无穷无尽。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连枪都握不住。”常风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糗事。
“将军感到害怕了？”陆剑川问道。
“没有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心境。我与秦炎背靠着背进行防御，拼命攻击冲上来的丧尸，一开始是用步枪，后来子弹打完了，我们就开始近身搏斗。我真的以为那场战斗会一直打到世界末日，打到所有人类都死去，直至自己被无数的异生物包围，最后我也被感染，变成丧尸的一员。”常风很平静地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幕。
“那是一种孤独与癫狂并存的感觉，时至今日我也能回想起来。正是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我才决定进入感染区，如果我不能亲眼看看它们是什么，到底有多危险，我其实没有资格评价父亲的大转移方案，或许他才是对的……”
常风没有叹气，但他的声音却有一丝苦涩，继续说道：“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敌人，它们想做什么。如果这是一场赌上文明存亡的关键战争，或许我们人类一开始就拿得太多了，我们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我们眼下的辽阔疆土，守护我们的族民。”
陆剑川沉默了，他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发表评论。
要是评论一句，“其实我也认为应该放弃傲慢的态度，退回大河流域那一隅小村落，高筑村寨、树立城墙，重走一遍人族从弹丸之地开始慢慢征服地球的历史，那样才是最保险的”，岂不是会伤了这位少将的心？
而且常风肯定不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以他的心性，抒发情绪只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真正的决断早已在内心做好。
有的人看电影喜欢直接看结局，有的人看电影喜欢看慢慢走向结局的过程，常风属于前者，他会像品味一个结局般反复体验自己的矛盾心境，不断地向自己施压，从而做出对重要价值内容的判断。
“这座桥不能上去，更不能留。”常风回到了正题。
装甲车无法通行拥堵的大桥，如果派遣人员进入，他们肯定会陷入丧尸群的围困，必死无疑。
这座桥上藏着不知道多少感染者，万一出现意外向外涌出，还会给外围的封锁线造成巨大的麻烦。
“将军您的意思是？”
“直接炸了吧。”常风钻出装甲车，直接从车顶跳了出去，而后他往江边走了几步。
陆剑川也跟着爬了出来，正巧听见常风吩咐道，“车队向西绕行寻找别的入口，找不到就依这边的江岸开辟前线补给站。”
“现在就炸吗？”江岸大风吹拂，陆剑川掏出战术板，看着常风。
“现在。让卫星点亮目标，直接上对地导弹，我要亲眼看到这座桥沉下去。”常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炸断这座桥可以很大程度地缓解中心感染区对北面的辐射压力。
以丧尸的脑子，它们还不会另寻出口对其它方向构成威胁。
唯一麻烦的事情是尸体会大量落入江流，造成严重的水体污染，但随着时间推移，污染物迟早也会通过城市里的下水管道进入江水。
这问题不在常风擅长的领域内，交给下游封锁线水电大坝的防化专家考虑就行。
陆剑川听到指示后，立刻通过战术板向指挥中心提交请求，并按了常风的指纹作为授权，不到两分钟，同意申请的批复就反馈回来了。
陆剑川报告了桥梁设计的工程参数，供指挥中心筛选使用的导弹种类，他用红圈在战术板上选定了需要破坏的区域，然后又用绿圈标注了自己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的工作便全部交由电脑系统和指挥中心操作。
“来了。”
听见遥远处的天际越来越响的轰鸣声渐渐变成了刺耳的尖啸，陆剑川抬起了头。
在他目光落处，一枚导弹尾部拖着飞焰，如同白日破空而来的流星，狠狠地落了下来。
导弹像一枚箭矢笔直插向了新广大桥的居中位置，在导弹与桥体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炫光骤然暴闪而过，顷刻间犹如雷霆轰鸣，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火焰与黑色颗粒的浓烟，冲击波将所有撕裂的钢铁碎片和致密的混凝土块统统抛向了高空。
待在桥上的民用车辆的玻璃因承受了强大的压力，纷纷碎成了雪花，有的甚至直接变成了粉末状的尘埃，随爆散的气流被吹飞。眼前看不到血肉横飞的场景，处于中心位置的丧尸在导弹爆炸的瞬间就已经被高温点成了焦炭。
随着桥梁主体索塔被摧毁，桥身各个部位纷纷歪曲变形，桥面开始变得倾斜，承载不住的车辆在自身重量的驱使下，轮胎顺着平整的地面慢慢滑行。
当几辆车的重量全都堆积在一起时，脆弱的护栏已经无法起到支撑作用，在扭曲的吱呀声中，一辆辆车像下饺子一样依次向汹涌的江流坠落。新广大桥的桥梁和拉索一一断裂，整个桥体重重地落入了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上游的水库大坝受到了感染的影响，在军方接管后，为防止强降雨带来的水位升高带来溃堤的风险，部队打开了泄洪闸口，这让汇聚了丘陵山区地表径流的明江水流变得相当湍急，江水的颜色呈现出泥土冲刷的棕褐色。
这样的江水，就连平时里做水上生意的渡轮都不敢轻易冒险。
扒在装甲车车体背后的常风看到一个个白色的人影也往江水里落去，他支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发现丧尸很快就被汹涌的水流吞没了，然而它们还在疯狂地挣扎。
“这就是丧尸吗？”
跟着走出装甲车的莫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她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她虽然没有拿着望远镜，但那些在江里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的沉浮的白点，想必就是丧尸了。
在如此汹涌湍急的江流中还保持着旺盛的活力，这种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凭这一点，还不能判断丧尸会不会游泳，常风注意到刚才导弹爆炸的动静似乎引起了附近丧尸的注意，他看了看身后的区域，隐隐看见那些之前隐藏在暗处的丧尸慢慢从房屋建筑、高楼里走了出来，有向这边聚拢的趋势。
陆剑川听明白了常风的意思，犹豫再三，这才谨慎地问道：“难道丧尸很可怕吗？”
“我不能这么断言，但我确实见过很危险的丧尸……你以前有没有看过科幻电影，比如异形，比如星河战队，”常风举着望远镜，视线缓缓沿着江岸平移，紧跟着他报出了新的记录内容，“3点钟方向，一共七只丧尸，四男三女。”
他们要么下车步行，要么被后来逃命者驾驶的车辆撞入水中。
等待是不会有结果的，拥堵只会越来越严重。
沿城北大道向内几百米的位置有一座钟楼，常风隐约看到一根黑色的分针，像一柄尖锐的剑，压抑地向下方直指，宣告了这座城市的死亡。
正在这时，常风突然插了一句其它的话：“我不知道明江的丧尸，是不是跟我在白海第一研究所见到的一样，这个问题我已经担心很久了，现在还不能确定下来。”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正在车内埋头记录的陆剑川向上望了一眼。
“父亲的意思是别把事情描绘得太严重，那会严重影响到军心。除了当时参与镇压的士兵，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情。”常风说道。
可雨水的力量毕竟有限，还有不少足以让人呕吐不止的东西残余在街道上。
突然出现在视野内的“惊喜”，往往像恐怖游戏中乍起的水琴音乐，能够吓人一跳，比如在某处绿化带上，一晃眼便看到挂着半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躯干，大概是哪个不付钱的“食客”昨晚吃剩的点心。
常风他们顺利到达了明江北城区的外缘，一路上有惊无险。
路到了这里，就得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
常风打开了装甲车的顶盖，手执一副望远镜观察江岸的丧尸活动情况，一边向陆剑川口述内容，要求他进行详实的记录。
有的车辆半个身子悬在了桥体外面，摇摇欲坠，更多的则已经落进了环北的护城河，在汹涌的江流中垒起一处处高耸的钢铁小山，变成将乘员活活溺死的水中坟场。
怪不得一路上没见到什么车辆，作为明江北城区重要出口的新广大桥堵成了这副模样，水泄不通，所有想要开车逃跑的人都在这里遭遇了最严峻的局面。
道路上散落着各式各异的碎石、玻璃片和品种丰富的垃圾。
令人意外的是，整洁的道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血渍。因为雨水早已把绝大部分令人反胃的东西洗刷，而城市下水道里流淌的血散发出的粘稠腥味，闻起来也不是特别浓重。
穿过高新工业园区和人口稀薄的外郊，主城区已经近在咫尺。
从常风所在的位置往前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钢架结构的长桥，上面拥挤着一大堆的车辆，卡车、货车、面包车、小汽车，各种车型一一尽有。
但与其说它们是停着，不如认为它们只是在横七竖八地互相倾轧，就像有一群人从火灾现场争先恐后地跑出，而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秒。
之前跟三个学生闹得太凶，精力损耗过大，常风中途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阵，直到停车时才匆匆醒来。
一路上就只有老实人陆剑川还在忠实地记录沿途的发现，例如视野内丧尸的数目、建筑与车辆的损毁情况等，以此来推测感染形势。
阴森，寂静。凉风横拂过空旷无人的街道，悄无声息。
大路上杂乱地弃置着一辆又一辆烧焦的汽车，像森林大火焚烧过后留下的黑色虫躯，坏死的肉体蛰伏在死亡肆虐的大地上，一个个被烈火折磨的幼虫哀鸣，如同迷途绝望者的惨嚎，犹在耳畔回响。
街道两旁店铺大开，满目狼藉，仿佛全部都被强盗破坏殆尽、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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