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会开枪打死主人，是因为狗恰好踩在了猎枪的扳机上，而枪口又正巧对着主人，那是偶然事件，更是意外。但这道门是用密码控制的，从0到9总共有十个数字，六位密码的组合足有一百万种可能，偶然是不可能战胜数据的。”
叶陌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低语，说道：“所以，你坚持它代表一类新的地球物种吗，你觉得仅仅通过一幅画面，它就能够读懂人类的思维，就能够打开这道门了？”
“我都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你为什么就能够知道，所以你到底是预见未来的天才，还是说，只不过是一个在恐惧面前瑟瑟发抖的胆小鬼呢。”
“它如果会开这道门，那它自然会开。如果它不会开这道门，就算你把门放在它面前，你也不会开启它的智慧，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我们并没有教会丧尸什么，是它们自己……”
“不，不，你不要说了！”实验人员A拼命地尖叫，几乎要被叶陌的碎碎念逼疯。
“行吧，我们还是看结论好了，毕竟社会科学是用来帮助人们整理思维的工具。”
叶陌敲了敲按钮，下一秒，走廊中的电视开始播放起实验人员A之前打开11教室保全门的操作，叶陌给了密码键盘一个特写，让特写镜头与保全门开启的镜头紧密相连。
“说实话，我对它的思考能力并不寄于期望。”叶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我觉得这种生物模仿的能力应该不会太差，所以我把两个镜头搁在一起了。”
叶陌知道这样的说话方式很过分，先给别人一线希望、安慰别人，然后在他们即将重见光明之际将他们重重地打落地狱。
实验人员A的心跳停了半拍，他的注意力也完全放在画面右端的怪物身上，甚至还忘了眨眼，他在嘴里轻声念叨着：“应该不会的，它没有这么聪明，它只不过是一只丧尸。”
画面中，怪物被电视传来的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电视，在镜头中出现实验人员A的身影时，它的身子一弓，险些就要暴起，但最后不知怎么又松懈下来，一动没动。
“不错。我们的好孩子通过了第一关，没有将重复画面与现实相混淆，这说明他们的记忆力和判断力都非常的不错，而且……这说明我们的实验人员B可能危险咯。”
叶陌坐在椅子上，开心地鼓着掌。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画面中，怪物的视线始终对着循环播放的电视，没有挪开。
此刻实验人员A的心头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怪物多看电视一秒，他便觉得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渺茫了一分，他在内心不停地念叨：“别看了，别看了，那只是一堆会动的彩色图像，这栋楼还有那么多人，求求你离开吧，找谁都行啊！”
然而，他的祈祷似乎并未生效。
在观赏了两分钟的电视后，怪物视线慢慢移到了位于保全门旁边的密码键盘。
随着这个动作，实验人员A的表情僵硬了，叶陌的脸颊则快要被笑容填满，这短短的三秒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经由画面展示的一切。
实验人员A的喉咙感到了一丝干涩，他不敢动，只是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道：“这应该不可能吧，它，它只是一个怪物啊。”
事实总喜欢与人的所愿相违。怪物往门边走了几步，抬起了一只手臂，将爪子的末端搭在了莹绿色数字“1”键上。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啊！第一个数字准确无误！”叶陌踩上了椅子，高高挥舞着手臂。
紧接着是数字“9”键。
如果第一位密码只是巧合，第二位密码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怪物毕竟不是喜爱甜食的蚂蚁，数字“9”键上也没有涂抹任何蜂蜜，关于这一点，叶陌早就进行过详细的仪器检查，排除了所有可能的意外因素。
因此能够让怪物越过九宫格上任何一位其它数字，直接选择数字“9”键，这行动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
“100分！这是100分！我们的好孩子完全明白了出题人的意图，也在一百万个选项中找到了唯一正确的答案，它没有让我们失望！为了表示对它勇气与智慧的嘉奖，我阻断了11教室内的关停按钮，现在已经到了颁奖时间！”
叶陌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实验人员A必死无疑。
六位密码的输入过程极快，随着再一次的电子音提示，神情恍惚的实验人员A缓缓地转过脑袋，看向了在右侧门边站立的怪物。
此刻，怪物的神情也很微妙。在之前狂躁的发泄过后，现在它极端平静地望着几乎让自己感到抓狂的实验人员A，如果它有自己的思维，它或许已经明白了何为惊讶的情绪，这是猎手第一次成功操纵人类的工具。
实验人员A最后并没有惨嚎，或许因为最后一系列的变故让他的情绪宛如坐了一场过山车，已经彻底丧失了运作的能力。
叶陌关闭了画面，黑暗能够给其它学生更多的想象空间。
碎裂的声音，像是被犬类嘴里被咬碎的大骨，伴着血液拖汲的声音从被留在11侧教室内的语音通讯系统传出。
生物的种类划分源于共性，但人类社会又倡导个性张扬，如果人与人之间某些本质的东西出现了认识差异，每个人都可以被视为不同的物种——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一种生物，是抑郁生物？还是更加自私和危险的反社会生物？
“你好像真觉得它能够打开这扇门，但是这种逾越逻辑的判断究竟从何而来，我很好奇。”叶陌的脸直直地盯在屏幕前面，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得实验人员A心里一阵发怵。
听见这一番话，察觉到里面的未明意义，实验人员A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连带着还未参与实验的八名学生，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叶陌将他们称为人类？
那么，他是什么。
“你，不会是……”实验人员A的脸上浮现出了莫大的恐惧，他想到一种令自己万分惊骇的可能，尽管叶陌自称是白海的教师，他难道就真是白海的教师了吗？要知道，能够调动保全门权限的未必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也可以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你为什么要这……”实验人员A根本无法理解叶陌的残暴行径。
“只不过在精神层面，我们之间的相似程度是0%，所以我称呼你们一声人类，也不失妥当。万千社会面目，皆为不同生物，难道有问题吗？”叶陌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疑问。
实验人员A突然明白了叶陌的想法，打心底萌生出一阵寒意。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实验人员A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摇晃，双目失去了焦点，片刻后他大声地喊了出来，“但你一定知道什么！你想杀了我，所以它肯定有办法把那个门打开！”
“真是我这些年听过的最有趣的指控了。”
叶陌禁不住放声大笑，左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身体往后仰倒。过了好几秒，他才收回状态，复归于平静，然后挪出手慢悠悠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如果从一开始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失败只是必然。
“不要搞错了。从生物学层面来看，我们之间的相似程度更大，我当然是你们的同类。”
“人性的弱点与人性的光辉我见得够多了。你们觉得把东西藏在心里面就不会被探知，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幼稚了，人类。”站在音控室里的叶陌往外看了一眼，他发现，之前躺在学术大厅走道上的沐芸不见了，尽管没有调阅监控，他也可以猜出她的几种行动可能性。
不管她想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目前的大局，因此并不需要在意。
他真是太喜欢这群学生了，靠着这些学生，叶陌能够一边探究丧尸病毒背后的真相，一边体会着跳出平淡日常的巨大乐趣。
“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这不过是一只野生动物，它没有思考的能力，你应该知道病毒的感染路径是从脊髓到大脑，病毒会摧毁这条路径上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一片残骸，没有人类的神经系统，它无法完成复杂的思考过程。”
“不，我绝对不相信你！根本就没有逃生，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陷阱，如果不是计划好了一切，这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像是被你完全掌控，你明明已经算计了我们所有人的行动，你已经知道了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实验人员A愤怒地抬起头，对着视频画面斥骂。
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在做实验，但叶陌只是在一步步引诱他们往坑里跳。
叶陌淡淡地一笑，脸上露出了似有若无的轻蔑，他摇摇食指，仿佛卖弄玄虚的行骗者，说道：“面对书上的同一段话，幼童识字，少儿解词，青年读句，而大师通会其意。计算你们的心理活动在我这里只是最低限度的要求，你批评我为这场实验预设了一个结果，可你弄错了一个前提。我想看的不过是你们跳进这个坑的过程，并非你们注定会掉进坑里的事实，我知道无数种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但那都是最浅薄的施虐。”
“但你这是在侮辱一名研究者的治学精神，真理的两岸从来只有锲而不舍的恒心与严格的科学假定。我看待世界，从未带有任何预设，我们一直都是在探索发现，不是编造结论。”
“编造……结论？”实验人员A下意识地呢喃道。
“不，不要，千万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了。”
听见叶陌说的话，西侧11教室内爆发出一阵极度绝望的喊叫。
这声喊叫里充斥着丰沛的情感，语音通讯装置丝毫没有模糊其中的音节，每个字的颤抖以及最后婉转低回的乞求，都让叶陌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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