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讲述，常风算是理解了难以出口的原因，这件事的性质确实还不好判断。
人丢了，要么是自行离开，要么是被别人带走，但如果真看到那几个科研人员往感染区的方向走，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是被劫持了。
眼下感染形势严峻，随着白海销声匿迹、隐入幕后，事件的发展已经越趋复杂。国内局面看似平静，但在这无波湖面下随时可能出现汹涌的暗流，卷起波涛。
老丈人之所以不能亲下明江，要在首都寸步不离，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国内情绪，另一方面则要随时提防边境地区的动向，如果在部署空虚的当下被武装势力悄悄侵入，会埋下更大的风险。
据常风了解，在明江事件发生以前，白海就已经坐拥一个极其庞大的海外雇佣公司，这个公司名义上只是从事科学考察、样本采集的工作，往返于五洲四海，火山、极地，但难保其中没有什么猫腻。
即便只算上这家公司的保镖，也是一支足够庞大的武装力量。
这时候前往感染区，难道他们是白海派出来的探子？
常风皱了皱眉头，这个想法并不是没有可能，白海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撤离工作，还把带不走的人员和资料尽数销毁，却未必不是做个样子给世人看。
假如那些被抛下的、看似无关的普通学生中藏着白海的暗子，这或许会成为他们日后与军方对峙过程中的关键杀招。只不过更为重要的是，明江感染区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白海想要收回的东西？
“有没有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你很清楚军方为什么要对感染区进行全面封锁，控制感染、防范疫情进一步扩散固然很重要，但防内防外亦兼而有之。上级已经授权你们对可疑人员和闯关者一律格杀勿论，既然都猜测到他们要去感染区，现在的首要任务难道不是立刻派人去搜索，把他们迅速抓回来吗！你给我打电话汇报有什么用？”
常风的声音里已有怒意，他举荐戴子白任检查站指挥，可不是因为他跟戴子白熟识，好方便戴子白来诸事禀陈。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妥当，又怎么能负起责任。
“不，将军，不是这样的，实际上三个失踪的科研人员好像跟首长您有关系，所以我考虑过后，推测他们其实是去找您的。”
听见常风突如其来的一顿臭骂，戴子白变得有些慌张，连忙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
“和我有关系，还是来找我的？”常风愣了愣。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的人际圈子考虑，然而常风仔细地回想了好一会儿，并不觉得自己能跟什么科研人员扯上关系。
“什么意思？”常风追问道。
“我问过当时在附近执行任务的士兵，他们跟我说了一些情况。将军，你想，就是那个叫作莫鳞的小姑娘……”戴子白知道自己不能说得太直白，到后面他就压低了声音。
听到这个名字，常风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扒在车辆的内壁上，停顿了片刻。
直到他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了，没事……你先继续派人沿着国道方向进行搜索，给她施加压力，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吧。人应该在我后面。”
“明白了，将军放心。”
常风挂断了电话，把话筒递还给陆剑川，喊停了行驶的装甲车。
“陆，你跟我下车，把匣子背上，不用佩枪。两辆车往前开五百米停着，保持警戒。”
吩咐完事情以后，常风带着陆剑川跳下了步兵战车，除了陆剑川背着的黑色长匣，他们两人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拿。
常风一言不发地领着陆剑川往回走，直至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看到一条贯穿两侧农田的水沟从国道下面经过，他们才停了下来。
判断出这是一处排水涵洞，常风说道：“我们躲在这里，我盯左边，你盯右边，一旦发现那几个学生路过，直接把他们拿下。”
除了远处的山，这附近只有农田，三个学生出发前并没有返回营地拿东西，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加上他们不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肯定不敢贸然进山。
现在感染区内的通讯已经被全部阻断，一旦在山里迷路，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他们在近处，也肯定不能沿着田埂赶路，邻近收获，田里该收的都收了，收不了的也只是些低矮的小蔬菜，一眼望去根本没有遮掩，很容易被追查的士兵发现。
常风大致能猜出那个叫莫鳞的小姑娘的想法，这条国道笔直通往明江市城区，毫无疑问是她前往感染区的唯一参照，是最佳的选择。
果然，当常风在排水涵洞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后，远处便传来了几个学生交谈的声音，他们像是在争执议论，但其实与聊天说笑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男生抱怨着去感染区危险，女生骂他没出息，一边开导他。
常风给陆剑川使了一个颜色，听着男女学生的声音越来越近，常风开始比划自己的手势，倒数着，两人挨近了排水涵洞的出口。
就在莫鳞带着两个师弟马上就要经过排水涵洞时，常风和陆剑川抢先一步跨了出来，拦在他们的面前，莫鳞身后的两个男生看到涵洞里钻出人时，先是吓了一跳，而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谁时，两人更是呆立在了原地，脸色变得煞白。
莫鳞反应稍慢，她刚刚转过头去调侃一个师弟，没注意前面的情况，所以还是直直地往前走去。
直到脑门撞上了一个人，莫鳞这才讶异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常风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心里咯噔一下，无奈硬着头皮打起了招呼：“哟，好巧啊……”
伴随着的是常风的一声冷笑。
“穿着防化服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后来经过询问，附近山上执行任务的士兵报告称，说是看到有几个人之前一直在国道附近徘徊。”
戴子白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最后的去向不明，但极有可能是感染区。”
这一问题，陆剑川不知该怎么回答。
靠在网兜上的常风睁开了一只眼，看见陆剑川犹豫的模样，皱起眉头，他很快伸手去接话筒，说道：“电话拿过来。”
陆剑川老实地递了过去，然后立在一旁。
“什么叫丢了三个人？”
“是这样，有几个在检查站工作的科研人员不见了，就是我们从高校召过来的那批。曾经考虑到安全需要，我们要求在他们穿的防化服上都安装了定位器，刚刚有几个定位器损坏了，然后检查站的电脑系统向我们发出了警告。”
“我派了一批哨兵去搜索定位器最后发出信号的地点，结果在距离检查站不到五百米远的农田里，发现了三件被丢弃的防化服。”
常风醒过来以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扶在自己的额头上，闭着眼睛没有动弹。
良久，常风才接了话茬，说道：“什么事情，是指挥中心打来的吗？”
老丈人眼下正在首都总揽部队的安排调度，秦钰则有其它重要任务在身、现在去了邻省，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找自己，在这种时候会联系他的人只有直接负责前线指挥工作的秦炎。
常风直接问道：“什么事？”
“那个……将军，我们检查站丢了三个人。”电话那边，戴子白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吞吐，支支吾吾的。
他常风虽然是个将官，但现在正坐在奔赴感染区的装甲车上，身边连一个小小的文员都没有，更像一个背负着军令的士兵。
常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大小事务由秦炎全权负责，他摇了摇头，直起身子疲惫地说道：“戴子白找我做什么。”
“将军，有人找您。”
陆剑川自然知道常风现在的状态，也不希望打扰他，只不过一些事情总归需要常风亲自处理。
“不是指挥中心，是检查站。”陆剑川答道。
听见不是指挥中心，常风心里松了口气，然而在这种紧要关头，检查站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后勤调配、紧急军情都应当直接联络指挥中心，由秦炎照面。
秦炎这家伙一般只报忧，不报喜，常风现在每次听到电话铃响，心里都有些瘆的慌。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秦炎那边也是同样的感觉，两人平常分管不同的事务，多数时候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但难免碰上些没法独自解决的难题，那时就会不约而同地去找对方商讨，想个对策。
三十分钟后，坐在步兵战车里的常风，迷迷糊糊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乘坐的装甲车，乘员空间本就不大，所幸只调集了一支十人小队，还主要搁在另一辆轮式战车，才勉强称得上宽敞舒适。
原先还想在正式进入明江市区前，最后休息一阵，调整精神状态，但累得不行的常风这才刚刚靠上网兜眯了一会儿，便被拿着军用电话走过来的陆剑川给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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