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昭远本就没抓着毯子，因为毛毯很薄，他担心会抓到书颖冰。
可眼前的一幕，就实在有些让他当不住了。
书颖冰穿在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白衬衫，准确来说还不是穿，只是套着，衬衫仅仅扣了两个扣子，没有束住她的身材。
透过她的领口，罗昭远甚至可以看见她今天穿的内衣是什么颜色，很淡。
这件衬衣的长度也非常微妙，只能略够到腰腹往下的位置，未能包住她的臀线和两条长腿。
乌黑的长发散开，一根根一绺绺地搭着书颖冰的肩颈，顺着她呼吸时的胸廓起伏，那些头发就像蜘蛛丝，逐渐网住了罗昭远的神智。
虽说女生在家的穿着打扮会比较随意，可这毕竟是跟自己的老哥生活在一起啊。
偏偏书颖冰好像还浑然不觉，她在罗昭远的臂弯里越缩越紧，像是要尽力往他身上靠，就跟个婴儿一样抬起了手，挂住他的脖子，把屁股送到了罗昭远的右手上。
觉察到内衣棉料从手掌上轻轻滑过，罗昭远的面部一阵抽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刚才还在啰里吧嗦、叨叨不停的家伙，哑火之后像个憋着硬气的小公鸡，气不知道该从哪里出，火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撒。被人无端地撩拨了一记，又必定无果而终。
如果不是书颖冰已经睡着了，罗昭远肯定会直接把她往沙发上一丢，早早甩下这块烫手山芋；如果不是知道书颖冰的性格冷傲，不会做这档子蠢事来故意戏弄她的老哥，罗昭远肯定会在第二天找她好好算上一账。
就是上述不可能加总在一起，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罗昭远才会觉得束手无策、相当憋屈。
不行，不能瞎想。这可是自己的妹妹。
一个跟自己朝夕相处，生活了十多年的妹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韦斯特马克效应也足够成为两人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产生想法，这不应该是已经被排斥在大脑之外的事情吗？
努力晃了晃脑袋，罗昭远清醒了过来，他心想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不过是两根比较光洁的火腿肠，他右手托着的也只是一片培根。
对啊，有什么可心生绮念的。
这样想过以后，书颖冰的形象就被淡化了，罗昭远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大步往前一迈，轻快地挟着书颖冰往她的卧室赶了过去，像是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家庭主妇忙着把新鲜的蔬果塞进冰箱。
其实罗昭远也挺佩服自己的，居然还能产生这种联想。
任何一个天才都无法解释他这种牛逼行径——你他吗的都能联想到食物，为什么就不能联想到吃呢？
这两个东西的概念相差原来有这么大吗。
顺利把书颖冰的脑袋搁在床铺的枕头上，但那两条手臂还牢牢搭着罗昭远的脖子，怎么也不放手。
罗昭远想了聪明的一招，趁书颖冰睡意正浓，对着她的脖子吹了口气。
果不其然，小姑娘浑身一抖便收回了爪子，小猫一样卷起被子缩了进去，都不用别人帮忙。
借着走廊的微弱灯光，罗昭远确认书颖冰并没有醒过来，于是安心地拍了拍手。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前，他去了一趟厨房，用恒温杯倒了杯水，又从客厅的药箱里拿出盒东西，拆了几粒封装的药片，连着水杯一起搁在了书颖冰的床头。
那盒东西的包装上写着“Disperdal”。
这是一类抗精神用药，夜间服用具有强效的镇定功效，或是留至早上，固定服用预防。
而后罗昭远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里的小电视，将音量调至“02”，又将空调的温度调至“21”，便缓缓退出了书颖冰的房间。
罗昭远并没有掩上门，他知道书颖冰并不喜欢黑暗，所以走廊的灯一直长明。
四年前，罗昭远开始担负起做这些事的职责，其中的细节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很快也收拾完了自己的事情，借着耳机里的轻音乐，罗昭远躺到自己的床上，脑袋里一遍遍把今天发生了什么都走上一遍。
如果不是承担了实验室必要的助理工作，他绝不会拖到这么晚才回家，本应拿更多时间陪书颖冰。
白海特招生的附加条款明确规定，罗昭远必须协助实验室老师进行相应的研究，只有这样，白海才会继续供给必要的治疗药物。
今天的实验任务依然繁重，但已经取得了喜人的进展，如果势头能保持下去，想要让书颖冰过上完全正常的生活，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罗昭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开心地阖上了眼睛，准备安静地睡去。
“看样子，明天还得起个早，如果不能准备些好吃的，她可是非把我揍扁不可啊。”话是这么说，罗昭远的内心却洋溢着喜悦。
很快夜深了，透过开着的纱窗，郊外绿地上吹来了凉凉的冷风，罗昭远气息也渐渐变得平稳。
但就在这时，罗昭远楼上的哪一个房间，那团被黑暗笼罩的被子轻轻地动了，无声无息地动了。
像是在拼命地抑制什么，从被子下方伸出的纤长细手抓着床沿，将附近的床单整个揪了起来。
仿佛老树盘根错节的巨大根系，那团被子也在书颖冰的撕扯之下骤然扭作了一团，瞬间缠起。
书颖冰就像是一张弓，整个身体被她反向拉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她用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同时张大了嘴。
从她的喉咙深处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焦灼和不安，像是被火焰不断吞吐的干涸的余烬，在寂静的夜晚疯狂地肆虐、缭绕。
她无法抑制那些奔涌而出的念头，每一片夜色都像是一片树叶，在书颖冰的眼前飞驰、打转。
她在想些什么？她不该想些什么？颠沛的思维让书颖冰的心脏一刻不停地狂跳。
飞快地爬到床头，书颖冰抓起了那些准备好的药片，又有些颤抖地拧开了恒温杯的盖子，迅速将那些药片吞服下去。
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清醒，刚刚的她已经看见了那些被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尖刀和短斧。
再这样下去，她的眼前会出现幻觉，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进而觉得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故事。
这种崩坏感让书颖冰感到了巨大的痛苦，但强大的药力却让她分毫都难过不起来，并没有眼泪。
“罗……”
只有在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时，书颖冰才能稍稍转移自己极度混乱的注意力。
于是，她又哭出了声。
但是就在罗昭远打算抱着书颖冰往她房间走去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像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书颖冰挪了挪自己的肩膀，随着她的手臂伸舒，毯子的一角悄悄溜开了，紧接着整张毛毯像是自脸庞滑落的轻纱，往地上坠了一半。
这样微小的心情在书颖冰内心慢慢漾开，她悉心去感受，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就在她好像已经睡过去的时候，罗昭远晃了过来。
看到书颖冰这副模样，他只是摇了摇头，颇感无奈。
尽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罗昭远还是非常的小心谨慎，生怕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毕竟，现在的书颖冰已经过了二十岁了，“各方面”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值得庆幸的是，书颖冰倒是很老实地把自己给裹成了粽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把她抱在怀里的罗昭远像是夹着一个等身抱枕。毯子跟手相触，摸起来柔软顺滑。
他回来了，也是时候好好睡觉了，差点要困死了。
“你这一晚上是吃了多少薯片，少吃点垃圾食品啊姑奶奶。”
“牙刷了吗，脸洗过没，就这么懒洋洋地睡了？”
“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天天追着这节目，觉也不睡了，这日剧的男主，长得也并不那么帅气啊？”罗昭远盯着还在跳动的电视机画面，禁不住吐槽了一句。
而后罗昭远伸出手，轻轻将沙发上那个少女连人带着毯子揽了起来。
闭上眼睛去听罗昭远的脚步声，判断他现在待在客厅的哪个位置，只有在罗昭远出现的时候，书颖冰才能完全的平静。
每一次的距离拉近都会让她的心脏为之一提，每一次的距离拉远又会让她觉得怅然。
不出意外，应该是有谁在替她收拾吃剩的零食包装袋。
确认过是熟悉的身影后，书颖冰打了个哈欠，没去应答，她扯起毯子的一角翻了个身，又把自己裹得紧了些。面对着沙发的靠背，她像是要把自己给压进那个小角落。
但听他这样在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书颖冰渐渐冰冷的身体暖了起来，毯子的触感也变好了，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某人的臂弯。
如果每天的每个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书颖冰心想。
她什么也不用说，而他就待在自己的身边。
“十六度。空调的温度还调得这么低，真是头铁，这样明天要感冒的。”
罗昭远的废话还是那么多。
“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犯困就回你房间去，不要躺沙发，怎么老是能忘呢。”
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那样，迷迷糊糊中，听见声音的书颖冰揉了揉眼窝，她很快醒了过来，眼睛眯开一道缝。
耳旁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收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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