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它也就只能在饥饿的关头，充当临时的点心。
“成为我的一部分，这应当是你的荣耀。”
“罗昭远”不希望浪费宝贵的时间，慢慢向前几步，靠近了怪物，活动着右手的五指，他的手指末端不知何时长出了锐利的骨爪，仿佛野兽的尖牙。
正当“罗昭远”准备抬手一挥，割开怪物的脖颈时，他的耳朵动了动，仿佛听到了什么。
“是那个疯女人，她在找我？”“罗昭远”的神色终于变得凝重，动作一滞。
他指的并不是那个黑发黑眸、精神也不大稳定的小姑娘，而是某个更具威胁性的存在——他的同类。
尽管他与她已经十数年未见，她也本不该出现在明江，但本能之间存在的关联还是让“罗昭远”意识到了她的到来，更或许……今天的这场变局便是因那个疯女人而起。
当然，“罗昭远”无心参与她的闹剧，因为他需要提防的人只有一个，迄今他也不能猜出那个男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在这时，身旁的小餐馆里传来了动静，似乎又有谁按下了那根沉寂许久的金属门把，想要来到后场的巷道。
“罗昭远”若有所思，小走了一会儿神。
“正好，接下来就让你自己解决吧。”那个疯女人的气息让“罗昭远”感觉非常不好，在这样的状态与她见面，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说罢，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很快退回到记忆的最深处。
他已经将怪物打至重伤，接下来不论怎么处理，那都是另一个人的事情，至于能否妥善地利用这一份营养品，其实与他无关。
他没有耐心教导一个关系并不好的人，要知道他们本不是朋友，甚至算得上仇敌。
“你可以醒了。”
……
黑暗中，传来水滴坠落而后怦然粉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山谷里摇动风铃，回响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唤醒了沉睡的时间。
茫茫虚空中浮现出一团小火苗，如潜伏在草灰下静静燃烧的星火，散播出最初的光和热，让这个封闭的寒冷世界很快有了自己的生机。
当罗昭远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踩在一道蜿蜒的黑色溪流中，溪流笼罩在茫茫的雾气里，自己的眼前则是无尽的虚空，只有一些奇怪的文字凭空悬着，列成了两排夹在溪流的两侧，这让他想起了迷失岛神庙壁画上奇怪的罗马数字。
顺着溪水来时的方向，他看不见源头，冰冷的溪流恰好没过了脚踝，像游蛇吐着信子舔舐着人体敏感而私密的关节，这令他有些不快。
呈现在他眼前的怪异场景，每一处细节都传来了熟悉的感觉，然而在他生活迄今的经历中，却没有任何可以与之对应的记忆。
他望向自己正对的溪水源头方向，不远处有几根扭曲的盘旋曲线散发着或白或绿或蓝或红的荧光，麻绳似的垂挂着。
假如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眼睛早被城市里花花绿绿的广告牌灼伤，他大概第一时间就会觉得那些都是活物。
不过也许是他忘了，就像婴儿第一次睁眼时看到的世界，往往只是一团不可名状的光，没有具体的观和感，那些东西断裂后便会留在识海的最深处成为记忆的残片，在某些雨后初晴的日子里又像蘑菇一样冒出来，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有的人将这视作“即视感”的一种，也有人觉得这跟酒鬼喝高了出现的幻觉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大脑中一些无聊的化学反应。
熟悉的梦境，陌生的场景。
罗昭远隐约记得自己是来过这的，这里是他应该来的地方……只是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寒冷和黑暗是亲切的，而自己不感到害怕。
气温有一点低，空气中渐渐凝聚出了真实的寒意，仿佛有无形的雾弥漫在溪流和溪流两岸。时间推移，直到那股寒意开始从心头出现，罗昭远才微微变了脸色。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场景停留如此之久。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往溪流的源头方向迈出一步，然而下一秒他便凝重地低下了头，眼光看向立足的溪水。
双足的脚背上仿佛覆盖着厚厚的铅，原本缠绕脚踝的小游蛇如同被巨蟒取代。他意识到在这溪水中想要抬起脚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重量已经让他心头一沉，感觉呼吸困难。
看来勉强并没有用。罗昭远思索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四周，恍若无意地尝试去抬脚，直到那股冰寒离开自己的右足他方才确定，这一步已经完成了一半。
他眼中闪过决死之意，便要把凌空的脚踩落前进一步，将前方看得更真切更清楚一些。这时他的大脑里，炸响出一道稚嫩的声音：“不能向前！”
箭在弦上，有人却要把弓生生折断，他一不做二不休全然漠视了那句警告，将那一脚直接踩实重新落入溪水中，只是比起原来已经前进了一步。
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叹息之声，他回过头看到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年纪约在三岁上下。很显然，这就是刚才那个发出警告的人。
“怎么出去？”他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变得面无表情，像对着干燥枯木一般的死物。男孩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并不是刻意深藏或掩饰内心的结果——有些东西从源头上便没有萌生，自然只剩下了虚无和空洞。
罗昭远产生了疑问，刚才的警告和叹息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对方是来帮他的，没有理由不会帮人帮到底，自然也应该顺便解答他的疑惑。
“前面那些是什么？”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些光怪陆离的荧光线条，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碰到了它们会怎么样？”
对着这玩世不恭的面孔，男孩眼中的冷寂转瞬即逝，却被他精确地捕捉到了。
很显然男孩不希望他接触到那些东西，但也没兴趣解答他的任何疑惑。
这算什么，闯入宝地的不速之客和禁忌财富的守护者？这么说来他这一步可是鲁莽了。
正当他拿定主意打算回撤一步不去沾染麻烦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从男孩到他身后的一段溪流已经结成了冰，他不由怔了怔。
“川名溯源，渐行渐远。生死两难，终无彼岸。”男孩笑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肮脏，他只是没有习惯去吞食掉落的食物残渣。
这种卑贱的对手，甚至连对等摆上餐桌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再有一个备选方案，“罗昭远”都不会选择吞食它。
“罗昭远”腾出右手，并拢五指，手臂化为一根撞针直直地洞穿了怪物的胸膛。
那些坚硬的、如同钢铁外壳般保护着内脏的肋骨，在他的指尖力量下仿佛脆弱的玉柱，顷刻折断，然后在他右臂冲势的带领之下，变作倒刺嵌入了心脏与肺部。
鲜血与雨点飞溅，怪物吃痛，发出了一声怒嚎。
怪物踉踉跄跄、连退数步，身形变得不稳，血液顺着它那件脏兮兮的外套淌了出来，流了一地。
透过胸口的那个巨型破洞，“罗昭远”已经可以看见怪物身后的场景。
他轻轻弹掉了刚刚从怪物齿间流下的、滴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血肉。
刚刚的那一拳，他调动了整个上身的力量，顺着肩颈击打出的劲道震碎了手臂和拳掌的血管。
鲜红的血液顺着皲裂的皮肤渗了出来，他的身体就像融化了一样，显得格外妖异。
这一拳已经超出了人类的体能极限，隐隐带来了基因崩解的风险。
它拼尽全力，伸出手抓住“罗昭远”的肩膀，同时转过身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看到这样的举动，“罗昭远”抽回了手，一脚将怪物蹬了出去。
随着怪物越来越近，拳头也高速抵近了“罗昭远”的鼻梁，行将接触的一个瞬间，“罗昭远”就像计算好了一样，流畅地做出了反应。
“罗昭远”突然俯下身子，躲过了迎面的一拳，同时把握时机抓住怪物的一条手臂，腰腹用力，狠狠地把怪物拽向了自己的身后。
怪物挣扎着直起了身子，因遭受攻击而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准备还击。
“罗昭远”没有理会它，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他淡淡地说道：“虽然已经借重伤的机会重新塑造了这副身体，看来还是不够。”
怪物当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知道这口气不像是想和它商量什么，甚至还有点轻蔑。
被彻底激怒的怪物怒吼一声，在稍作调整之后，举起手臂冲向了“罗昭远”。
眼见怪物冲来，“罗昭远”仿佛没有看见，只是静静地盯着它的面孔。
“你身上流着那个疯女人的血，虽然很稀薄，但仍是不错的营养品。”
“罗昭远”抖落了那些溃散的皮肤，仍由鲜血一点点地滴落在地，看也不去看。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罗昭远”往前踏出一步，一道恐怖的拳影闪电般轰向了怪物的正脸，将它击飞出去六七米远。
落到地上以后，怪物又倒退着滑行了数米，方才抵消了冲势。
雨点打湿的地面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怪物的鞋踩出了两条刹车般的长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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