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心呆了，嘴唇之上，就有成千上万个呼喊声，喊着：“吻，吻下去……”
程木心感觉唇边的毛孔都在挣扎，不自觉缓口气咽了口水，胸口起伏间，怕惊扰了灵儿；所以只能调动全身憋住，不敢再动……
灵儿皱巴巴娇小的一团身躯整个贴合在自己身上，自己上身被反穿上了一件女子粉嫰的大襟对袄衣服。灵儿的手指头翘了兰花指儿，她肿涨得如同一枝红萝卜的中指尖上鲜血模糊，上面伤口纵横，还沒有愈和。
……
真的许久。
昏昏噩噩许久到木心再睁开眼。
灵儿一双大眼睛像要看穿人灵魂一个世纪那样看着她。
灵儿一只食指举着，仍旧跪在自己身边。那根血手指，一滴一滴的血，汩汩流淌，淌进自己的嘴里。木心血涌上头，化成了点点泪水，泪水是咸的，他说：“原来，我梦里……吃的是这个手指头。”
木心拽过那只手指来，把它向上，嘴里轻轻朝它呵气，含着泪说：“忍住，给我忍回去。”又吹气，又朝着那滴即将流出的血珠子说：“我说，忍住，千万别掉下来。”木心也笑，另一只手揩揩自己着眼角的一滴泪，用力吧嗒吧嗒眼皮，说：“我说，忍住，忍住，千万别掉下来。”
但是那颗泪和那颗血都没忍住，同时摔在地上，成了八瓣，彻底在地上抱团取暖了。
“这里只有水，而且没有任何食物，我早就查过了。”灵儿软弱无力，面颊之上苍白得透明，薄如蝉翼般。气喘如牛，连续唠叨不成了完整意思：“你虽然醒了，但估计咱们俩个还是要一起死在这里。而且你的烧还会再发起，一天一夜你已经反复了无数次了。”
“前几日，老师书房里，看一个故事！说有人不小心摔下悬崖，正叹此生休矣，不想下坠中刚巧被松树挂住了衣服就悬在了半中间，慢慢熬煎度过漫长时光。灿烂的阳光，清凉的微风，崖边恣意怒放的后崖小菊花。菊花就问他，说：＇你是我短暂一生中，唯一见过我美丽的人。＇那人苦笑：”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菊花笑道：＇所有生命的未来都是失去生命。唯有中间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让我们相互欣赏共同走过这一段相聚的快乐，且去快乐，你看如何？”
自己昨晚上昏死过去之前，就知道此次获救无望，此刻不想让灵儿担心，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取个乐子。木心低缓的声音宠溺，似水柔情彻底淹没了灵儿。
“不想，……皮！木心哥几天就学坏了……”灵儿听他弦外之音，对当前境遇并不担心，却想着某种龌龊事儿。
木心又一次醒来，痴绝处看了很久，一个通体蓝盈盈柔亮亮的东西在自己的身后；一间黑漆漆的洞开的门口，习习的夜风轻溯地从身体发肤间滑过，潺潺的柔腻的水声沥沥从自己的右边溜走……
自己身躯倚在后面的蓝玉上，灵儿就倚在自己身上。灵儿一张脸正对了自己，脸上满是伤痕和汗渍，在蓝狐玉的光芒之下，发蓝发青，但是一双大眼睛紧闭，睫毛弯弯浓密纤长地覆盖了半张脸。她的唇，圆润饱满，离自己的唇不到一寸，蓝色光影里湿滑得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
灵儿愤然想起身，起不来，一把五指尖尖揪住木心耳朵廓儿，叫：“木心哥，你太自私了。害得灵儿在这荒山野岭里，一个人要死要活地干着急。”
木心耳朵还在人家手里，所以只好弓着腰，呲牙咧嘴叫：“灵儿，疼！疼死了，嘶……”
“这耳朵真的被我捏得疼？还疼死了……？”灵儿怒。
木心昏昏沉沉，也没听见他说什么，昏聩之间浑身发抖抖得像冬季里唯一的一片树叶，脑袋一个千斤压顶重又耷拉下去，涌到灵儿肩上。
灵儿不取再造次，知道这烧还没彻底退下来，任重道远，一把搂住他，轻轻呢喃，道：“乖乖的，乖乖的，灵儿也乖。没事啦……”
……
“水……水……”寻声过去，才发觉是木心嘴里发出的声音，因洞里回声巨大，倒好像一个怪兽才低声嘶吼；双手这才摸上木心哥的额头，木心哥不只额头，而是全身在发烧，烫得灵儿一个寒战。
两股战战，灵儿跌坐在地上，心下如释重负，号啕大哭间骂道：“木心哥太自私，早点吭个声呀。幸好你还活着……”自己声音在滴哒作响的空间里不断冲撞，初听时含糊不清，再听才依稀像是鬼哭狼嚎。
“这烧，烧得太历害……要烧死人的……”灵儿一遍口中念叨着，一边跳着脚儿，四下唐突，遍寻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取水的工具。心下着急，奔跑起来，返回那个洞口，摸索水滴的声音，几个摸索之间，找到了水源。原来侧方石柱下面是一条地下河，辗转把自己的腰带结了一个死结在那石头上，纵身跳进冰冷的地下河水中。
“木心哥，腿疼……”程木心苦笑，脸上的表情扭曲万分，像哭又像笑。
“腿？”灵儿一愣，自己度过千难万险才把他拖回来，路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好几次趔趄，自己和木心哥差点一起滚进山崖去……
“你死了？”灵儿尖声问。
“我死了？别怕。灵儿，我没死……”木心满目焦灼安慰灵儿，然后起身把灵儿双手抱住。
“水……”
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儿突然从身后响起来，吓得灵儿半死；惊悚间夹着屁股回头，好像却是没人。
灵儿被重物压着喘着粗气醒来，很久才看清有一个人，脑袋耷拉在自己脑袋的右边，看了半响才明白那是木心哥哥的脑袋。
灵儿尖声叫道：“木心哥——你终究还是死了！”
“谁死了”木心一愣，尖叫声里睁眼醒来。
灵儿返身之间嘴里含了一口水，双手硬拨开木心紧闭的牙关，齿缝里哩哩拉拉进了木心嘴巴里。几次三番，又把自己尽湿的全身塞进了木心僵硬的两臂间，浑身战栗，用尽全身力气贴紧他，给他降温。很久仍然不敢起身，怕自己一离开，木心哥一个闪失，又如一捧仙尘似的，灵魂出窍，离自己远去……
……
崖柏之下，灵儿左右无着，返身向里；忽觉脑后有风，却见有一点点蓝色的微光隐隐闪烁着，那里居然有一个狭小的仅够一人通行的洞口；沿着曲折蜿蜒的洞口往崖里面走，地面万分油滑不平，磕破了灵儿脚趾头。
“这里住着谁，桌子和椅子与床的比例太过不相称……”蓝色的狐光照亮了整个空间，灵儿摸过去才发现山洞遍体的采光全靠一张玉床。走了丈余，眼见前面风大，又一个开阔地，崖洞里面小桌子，小椅子，石头做的，虽粗糙但好像有人打扫一样干净整洁。
折腾了半天，灵儿才把木心拖进去，却怎么也把他安置不上那只硕大的床。木心哥大腿部分似乎像结了一层霜，血痂黑漆漆脱落，露出半扇刷白的伤口。抬眼看才发现因天长地久与主人身体楔合，那蓝床形成了若干曲线的坑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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