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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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寒转过身说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人已飘向树丛高处,转眼消失在叶翩等人的视线内。只留何正通等人的“后会有期”远远在树丛回荡。飘落的树叶,带着斑斑血迹。

    此番逢凶化吉,叶翩并未有多少欣喜,心中反而更担忧起来。近些日,各种眼花缭乱的诡秘事件,加上各式不知真假的江湖传闻轶事,让他心悸不已。这晚,他没有住任何客栈,而是途径一处荒山,随意找了一处舒适的地方躺了下来。他现在需要静一静,他不想被任何尘世的喧嚣所打扰。

    黑沉沉的天空中缀满了星辰,清辉闪耀,挤兑的月亮都没容身的地方了,只好暗暗躲起来。但它又是否也是因为厌恶凡尘的尔虞我诈,不愿见些腥风血雨才躲起来呢!

    叶翩想到了好多事,但想得最多的,却好像都和他哥哥叶翰有关。以前,他觉得哥哥虽是华山派有名的人物,却武功平平,只是笔墨功夫厉害些,关键时刻总靠一些小聪明化险为夷,实在没有什么可敬之处。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正是大智若愚,那小聪明实是惊为天人的大智慧,他哥哥确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物。

    叶翰本是华山派名宿,——他虽武功不济,但文采斐然,却是当世少有人能及的;此外,还有一身算命卜卦的本领,是以很算得上人才一个。前面的《关河令·剑客行》便就是出自他手。他受华山派各长老的器重,在华山派,以至于安徽地界,都很有名气。但就在前些日子,他却突然金盆洗手、退隐关外了,而在他退隐后的第二日,华山派掌门林祖辉突然死于非命。

    林祖辉当时死的突然,还没有来得及确立下任掌门,因此在他葬礼举行完之后,华山派便掀起了一场争夺掌门的风波,不少华山弟子自相残杀而死。

    这两件本无什么联系的事,在叶翩现在看来,其中必定大有文章。难道叶翰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法术不成。不想也罢,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他这个久已没有联系的哥哥,实在充满了神秘感。叶翩已暗暗决定,近日没有什么要事缠身,就先去拜访一下哥哥,休息一晚后明日就动身。

    一想到去拜访他,叶翩才猛然想起他已退隐,而他现在的居住地,别说他这个不孝的亲弟弟,只怕江湖中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正焦急之时,又突然想起叶翰一年之前,曾托人送他一封密函,里面是一首五言绝句,当时收到时他还不甚在意,随便看了看就收在了衣服里。他又对诗词没有兴趣,何况内容还是些关于山水风光的,他当时还暗笑哥哥痴呆,定是写得东西没人看了,只能送他这个唯一的亲人鉴赏,聊以慰藉一下寂寞的心田。这大概是文人的通病。

    现在想到,他忙将信函取出,将那诗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第三遍时,他突然怔住,浑身一个激灵。其诗如下:

    宁栖绿枝头,

    城外古柏悠。

    南阳梦旖旎,

    山石青苔瘦。

    这似是一首藏头诗,而所藏之字莫非就是他现在所隐居之地!宁城,北方地区一个小城。那他就应该住在宁城向南的山上了。

    难道他早已算定他会去找他!难道他一年前就算定自己会隐居,而且连所居之地都能算到!

    叶翩长叹一口气。他现在也大概知道,李玉芝为何宁肯嫁给一个武功平平、大她十几岁的酸溜溜的文人,也没有选择和一个玉树临风、武功高强的剑客相爱,尽管那剑客对她倾慕已久,甚至舍生忘死。

    是谁谁都会更喜欢一个充满神秘气息而又有极强的安全感的人的!

    连日赶路,叶翩终于到了宁城。他歇息一日,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了,开始攀援登山。这里的山并不高,但山麓道路坎坷,颇为难走,饶他轻功不错,也费了不少力气。

    一口气爬到了山腰处。叶翩当真惊得说不出话来。若说有那么一个地方足以媲美仙境,那一定是这里无疑;若说有那么一个地方是任何语言文辞都描绘不出的,那一定是此处无疑。

    现在叶翩的脚下,是一片光滑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草坪,踩上去就像踏在了棉花上一样,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他往前走,简直要被浓郁的粉色融化了,这似是一个巨大的桃林。这期间还有小溪流过,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树影倒影在里面,其虚幻的美景简直要和现实重合了;闲散的花瓣落入里面,丝丝涟漪将这份幻境荡漾的更令人心驰神迷。叶翩想起了哥哥昔年所做的一首《风入松》词:

    风入松

    洁云楚天阔眼明,天地一笔横。

    草原绿盈毯织成,远方去、缕缕新坪。

    半边阳和醉人,凌虚缈朔天庭。

    无枝繁密花满屏,粉色尽眼浓。

    闲瓣落溪钳瀫纹,蘅皋景、水影交映。

    一缕香风心清,神驰蓬莱仙境。

    此词虽然写的传神,但也更显出了虚无缥缈,当时人们只道是叶翰灵感一现,想象的人间仙境。

    叶翩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回忆昔年往事,一边继续向前走。

    “嘚!什么人竟敢擅闯圣地!”一声清脆的断喝自背后蓦的响起,叶翩浑身一颤。他正自沉浸美景和回忆,又是在这阒无人迹的大山里,这一突如其来的喝叫声,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当真犹如大白天见活鬼一般。

    叶翩只觉脊背发凉,打心底里冒出一阵阵寒气,他有点后悔如此冲动的问他这个问题了。

    易天寒目光渐渐缓和了下来,又转而望向远处,他冷冷道:“此事关系重大,尔等还是莫要多问的好。有些事,知道的多了,难免会惹上杀身之祸。”叶翩拱手道:“晚辈知错,多谢前辈教导。”

    易天寒在尸体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后,突然发觉其身上刻有黑子,便一把撕开他的衣衫,只见十六个大字深深的印入他的肉体当中。不见则已,一见当真惊恐万状,易天寒猛然身形一颤,很快提起一把剑来,将尸体胸前刻字的地方划的稀烂。

    众人看得心惊,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刚才敌人剑尖贴到他鼻尖前都能岿然不动,现在人已死了,他突然间为何变得如此惊恐,这其间莫非有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但怯于易天寒的神威,谁也不敢发问,唯恐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稍一愤怒,将自己毕于剑下。

    处理完张凯文的尸体,易天寒打开刚刚从他身上找出的瓷瓶,置于鼻前嗅了嗅,走到叶翩身前,道:“是解药,服下吧。”叶翩接过,一口吞下。易天寒道:“好了,十二个时辰之内,毒气定解。”

    其他人一听叶翩竟将他们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问了出来,恨不得长一对驴耳朵,好将每个字每个音都听下来。

    只听叶翩继续说道:“易前辈当真神勇无敌,人人畏如蛇蝎,远远避之而不及的魔域,前辈却能来去自如,实在让人不胜佩服,却不知前辈此去是为何事?”

    易天寒转而望向叶翩,目光冷若冰霜,面具下眉毛深深蹙起。他并未搭话。

    剑锋已快要触到他的鼻尖了。所有人都紧紧捏着一把汗,甚至有人已开始扼腕叹息了。张凯文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想不到这人真的不堪一击,已被他的剑气吓呆了,动也不动。

    张凯文对着他的鼻子刺过去后,猛然一惊。他这信誓旦旦的一剑竟然刺空了,整个人扑向了虚空。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锈迹斑斑的破剑已穿过了他的胸膛,铁面人正站在他的正后方,纹丝不动。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生锈成这样的破剑还有人肯用!破烂成这样的绣铁还能杀人!

    其他人已经看呆了,片刻之间,毫不费力,甚至纹丝不动——只是挪了个地方,面前就多了个死人,而且还是和“翩翩公子剑”相差无几的一名剑士。这人的武功,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叶翩抬气头,拱手相谢:“大恩不言谢,日后易大侠若有吩咐,晚辈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易天寒道:“举手之劳,叶兄客气了。”叶翩深吸一口气,又道:“晚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前辈,却不知当讲不当讲。”易天寒道:“但说无妨!”

    叶翩似是无意间向百事通、宋康秀等人看了一眼,说道:“晚辈听闻前辈多日前曾去过魔域一趟,不知是真是假?”易天寒道:“确有此事。”

    叶翩颤颤巍巍的说道:“晚辈何德何能,教易前辈施以援手,此等恩德,当真无以为报。”

    易天寒冷冷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有‘报恩’之说。”他抬起叶翩中毒的右手看了看,低声道:“蚀骨散。”接着径直走向张凯文的尸身。叶翩恍然,怪不得毒性这么大,原来是具有腐蚀性的毒药“蚀骨散”。

    被这样一个疯子击倒,张凯文委实大有不甘。他擦干嘴角血迹,理了理衣衫,长剑一震,怒道:“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有种接我几招。”铁面静静地站着,虽没说一句话,但却比说了任何侮辱性的话都让人气愤。

    张凯文展开轻功,举起的长剑已迎面向铁面直刺过去。那铁面依旧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正是易某,”铁面人连声音也沉重如铁。

    “竟然真的是易大侠,我等今日竟有如此福分,亲眼见识到了易大侠出手,”这几人喜不自胜,叽叽喳喳的说着,围上前去。百事通顺路走过,将宋康秀扶了起来。

    易天寒并不理会他们,走到身负重伤的叶翩身前。

    那一直静静的瞧着,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的百事通,此刻喃喃低语道:“绣剑,乱发,快如闪电的身法。剑意离鞘丈外冷,寒光破天冥。点点残影,无形胜有形。这不是易大侠还能是谁!”

    旁边一人听到百事通的低语,吃了一惊,急忙拱手大喊道:“在下何正通,敢问前辈可是易天寒易大侠?”

    一声剧烈的呼啸,似要撕裂长空。张凯文只觉劲风扑面,呼吸都倍感困难了。

    在一个人下意识的求生本能下,张凯文举刀迎面一挡。恍惚间好像一个铁器穿空飞来。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张凯文整个人横飞出十几米开外,只见他相反方向一人自树林间斜射下来,似天外飞仙一般。他倏而出现,缓缓落地,将回旋过来的铁器轻轻抓在手里。

    张凯文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来。只见丈许外站着一个伟岸的身形,这人带着一个铁皮面具,乱发随风而舞,手中握着一把已生锈的破剑,似乎正瞧着他,又似乎是望着他背后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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