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在夜色中慢慢地走回去，谁也没有说话。我听见李伯衣服的声音，司庭轩极轻的步履，红檀在我身后的呼吸……
月明星稀，春夜清淡的风，温暖迷人，可我的心中一片寒凉。
说实话，我能体会那个小姐的恨怨。我说声谢谢，司庭轩不理我，我都觉得不快。那个心高的小姐，没有父母的爱，心中一定满怀了对爱的渴望。她一直看不上别人，终于对一个人深深倾心，献出自己宝贵的贞操，表明了她志在必得。可谁想依然没有得到身处绝境的司庭轩的言语。被一个沦为下奴的人拒绝，这样的耻辱一定化成了让她发疯的狂怒。人说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她该是想让司庭轩受尽侮辱直到死去。
我叹道：“这就是为什么后来那么狠啊！”
红檀：“那之后，司公子依然不说话，小姐就……”她停下，迟疑了半天，还是说了下去：“吊打外，她让我在一旁看着，她把司公子……再骂他下贱，用铁烫针扎，司公子常叫到昏迷……有一次，小姐剪去了一块皮肉，司公子当场痛死过去……后来，司公子就不能……小姐说司公子不是男人了，就……”我突然起步向前走去，红檀不再言声，跟着我走着。
我又叹息，以前的小姐干下了这样的恶行，我何尝不也欠了他？可我根本无法偿还，因为我应该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原来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我觉得他伤好了，他点了头，我就以为他不介意我与他们出行。可谁知他被害如此！受的伤已是终生难愈。他那时只是好心，知道我想出来，没有阻拦。可他天天这么看着我，只能让更他忘不了。他现在开始连饭都吃不下了……我实在不该再呆下去！
我突然转身向李伯他们快步走去，红檀紧紧跟着我。走到他们身前，我看着李伯说：“李伯，我是个大麻烦。本不该出府。我不会骑马，白白连累你们。我就同红檀回去吧……”余光中见司庭轩浑身一抖，轻微地低了斗笠。我忽感到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心中疼痛，一时说不下去。
李伯看着我说：“小姐今天受了惊，我们先回去安歇。明日再做商议可好？”我点了点头。
我皱眉想了想我说的话，发现那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我只想，和红檀走走”；或者，“我只想和红檀，走走”我想澄清一下，但怕反而让李伯觉得自己小气了，就不情愿地背了这个不懂礼貌的黑锅，走出门去。
到了外面，李伯他们果然离我们很远，我听不见司庭轩的咳嗽，表示他们也听不见我们讲话。红檀告诉我那个钱眼自己出去了，说旅店的吃的太贵。她提起钱眼的败落一个劲儿地笑，十分可疑。我没说什么，红檀又说道：“李伯对我说，司公子没怎么吃晚饭。”我下意识地说：“他中午就没吃什么，还不饿吗？”红檀哧哧一笑。
我心里一动，从一开始，红檀话里话外的就总点明着我对司庭轩的关照，还几次说让我和司庭轩有些什么。她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小姐了，和司庭轩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把我往司庭轩那里推呢？
这就是为什么司庭轩会避开我！他恨我这个身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理我们，不在乎哥哥的好言好语，不在意爹的承诺；这就是为什么他坐在水边，忧愁难解。我原来以为是因他不能原谅，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他明白了原谅不原谅都不再重要，什么仇恨宽恕都已不能改变他所受的创伤。人心的黑暗如此深沉，他无法看透。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再怨他不理我的答谢。今天，难怪李伯大喊让他不要伤我，那一瞬间他是不是看到了那个狠毒的人？那个夺去了他所有希望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动手伤我，因他已无生气。他倒是可以袖手不管，由着我坠马受伤……可他还是伸手拉住了我的马缰，他这一伸手，告诉了我他的善良……
虽然已经猜到，我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今天终于明白了全部原委。这里女子一旦婚前失身，终生蒙羞。那小姐竟自献了贞洁，必是对司庭轩十分痴狂。那时司庭轩是下奴身份，她贵为太傅之女，良贱不能通婚，有此举动，是绝望还是深情？我已不知道。其实她献身之后，我看司庭轩是个知礼之人，也该明白她的心意，能还她的情意，只是他身份是奴，心中骄傲，那小姐只需安心等待，好言相求，终该得到他的报答。可谁知她竟起了恶意……
我换了件暗色的衣服，与红檀走出去到了店门，发现司庭轩还是戴了斗笠，站在李伯的身后。我正怕见着他，但想起他的身份，该是李伯怕把他一个人留在屋中被人发现吧。我对李伯说：“麻烦李伯了，其实我只想和红檀随便走走。”
李伯忙说道：“小姐尽管随意，我们不会打扰小姐的。”
那天，红檀说：“可小姐与司公子……”当时司庭轩的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而我打断了红檀没说出的话。我怎么能如此迟钝糊涂！这古代的小姐是个未婚的女孩子，本该对男子的身体十分忌讳，可我来的那天早上，看到的司庭轩是赤身裸体的样子，连个遮羞的东西都没有！红檀这么年少的小姑娘，对男女情爱如此明白。！
我低声问道：“红檀，以前的我，和司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红檀没说话，我心存的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等了好久，我停下脚步，对着红檀，红檀低头不敢看我，最后轻声地说：“原来的小姐，刚开始时，强要了司公子……”
有什么事情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肯定是疏忽了什么。我默默地走着，红檀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不说话了。
我仔细想我是怎么来的，那天早上与红檀的谈话，我觉得我要的答案就在那里。想了好久，天都黑了，月亮生了起来，我找到了我的答案，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我睡了觉，虽然没有午饭时那么烦躁，可心里也别扭着。
我不喜欢欠人情。我不像哥哥，对司庭轩的冷淡视若无睹，依然对他关照再三。我发现司庭轩躲着我，不喜欢我，我也只想离他远远的，可欠了他的情又让我无法甩手，总想着怎么把这个情还了。纠结啊。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天色渐晚。我下午睡了那么久，又吃了那么多，心情还郁闷，就想出去走走。对红檀说能不能就我们两个人溜出去看看，红檀严厉地制止了我，讲了一通大道理。我只好让她去告诉李伯，她回来说李伯在旅店的门口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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