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宋班副的“三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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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们相互间试探了谈话内容,发现绝大部分都是独一无二的,只对这个学生说过。学生被这种独特的信任所打动。慢慢地,宋小令喊人时怪叫的人少了,反而有些眼巴巴地希望自己能轮到谈话,午饭后与下午课外活动时,留连在教室里,等着被叫到。

    宋小令不再自己到班级去叫人,而是看到谁就叫他去帮忙叫。教室里卫生没搞干净,扫把乱飞,她随口叫人整理一下,学生会乐颠颠地去做。她还经常差遣学生去做,像打饭、给钱打饭卡、帮老师打水、灌一下热水瓶、办公室里扫地等等。

    让学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是剥削,而是信任、亲近,这是她从李琛那里学到的技巧。她明显地感觉到有些学生爱粘她了,时不时地聚到她办公室,问有什么事要帮忙,然后七拉八扯地问东问西。当然,她均匀地“使用劳动力”,不让个别学生成为“心腹”“内应”而造成学生之间的矛盾。

    但是学生的犯错不可避免,早上迟到、不穿校服,上课讲话、打瞌睡,熄灯后吵闹、打手电、翻墙外出上网打游戏、与女生班似是而非的摩擦……虽然有些减少,但还是数量可观。

    宋小令砍下来的第二“板斧”好歹像样点。

    她针对学生们写个请假条都狗屁不通、错别字连篇、字写得像蜘蛛爬过的情况,发明了犯错的惩罚措施:每次学生犯错被扣分,得交一份500字的手写检查报告,第一部分写经过,第二部分写认识,第三部分写打算,编号存档,将举办一个“检查报告集中展览会”——给父母看,给同学看。

    宋小令坏笑着高度评价了自己的第二“板斧”:“一者检讨书历史悠久,起源于皇帝的‘罪己诏’,是集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三大文体于一身的绝妙文章,你只要写一篇,就相当于写三篇习作,故而全方位提高你们的写作水平,免得出去坏了本师座名声;二者练习书法,写情书时提高你的印象分;三者,我不会动不动叫家长,但是你不想写报告,或者犯错情节严重,我只能约见贵父母,或者家访,所以此举可大大提高家校联系频率;四者,展览会可以让同学迅速认清你是不是个说话算数的好男人哦!”

    这杀手锏一出,学生哗然,吵吵嚷嚷半天,最后还是熄火。

    打一记,送颗糖,宋小令的第三“板斧”是温柔一刀。

    她向学校里书法很好的葛老师讨了一幅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简单装裱后,挂在教室两侧墙上,并给学生讲了这两个故事。

    她又买了绿色贴纸,自己打好铅笔底影后,剪出了“好男儿,决不做差生!”几个大字,贴在教室后墙上。左边标题是“我的名言”,右边是“我的诺言”,让学生思考一天,每人上交自己的两句话并署名,剪下来整齐地拼贴在两张纸上。

    有些学生很羞赧,吭哧了半天才上交了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两句话;有的练了很多遍,才交上最满意的那几个字;有的学生不敢交,被宋小令催逼后才交上来,看到已经贴上去的同学很用心,又要了回去再写。

    “我的名言”写出了学生的期望与理想,“我的诺言”实实在在地把承诺白纸黑字地落到了墙上,比罚写检查更有用。

    “三板斧”招式演过,“有效降低了发案率”。

    有天下午第二节课时,宋小令没课。几个老师一边批改作业,一边议论自己的学生。

    李琛重重拍了一下作业说:“真是活不下去了!作业都做什么呀,抄都抄不好,有些人抄都懒得抄!”

    张青水拍拍额头:“他们有理由得很,我班的王强,说没笔,给了他笔,他又说没书。问他书哪里去了,他嘿嘿嘿说不知道。许乐也是,数学作业基本不交的。逼得急了,拿钟声的抄一遍,交上来。”

    胡欢说:“我班昨晚有学生翻墙出去通宵上网打游戏去了,今天早上回来时被宿管老师逮住,这是该同学本学期第三次爬墙。如果允许体罚,我,手执三尺戒尺,把他的手掌拗在桌边,猛烈而快意地抽他三下,痛得他哭爹喊娘!”

    宋小令说:“错,应该打脚底心。”

    胡欢大笑。

    办公室里另一个女老师接着长叹:“唉呀,我今天早上收到学生会生活部四张扣分小纸条呢!恨不得——”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指甲顶在一起,咬牙切齿地说:“拧一把他们最软的那块肉!掐住,再转一圈!”

    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连晚清十大恶刑都被深恶痛绝的老师搬出来想象着宣泄。

    胡欢随口问宋小令:“下盘棋?”

    宋小令当即愉快地点头。

    两人摆下了军棋,头对着头,趴在桌子上开始厮杀。第一盘宋小令大赢,兴致勃勃地拉着胡欢再下。

    第二盘接近尾声时,胡老师身后传来慢悠悠的一问:“下棋啊,这么空?”

    谈话中,她就把弟弟宋一鸿的糗事、趣事、学习及现在的工作情况,深度挖掘,根据每一个学生所说的题材,抽一两件来细说,细细碎碎地讲自己的感受、想法。

    等谈了三分之二时,班里人人都知道了她的弟弟是职高前辈,与他们一样也是差生起家,现在有十多万的年收入,汽车油钱、保险甚至接待烟酒都在公司报销,激起了大部分学生的认同与向往——原来,职高生只要有一技之长,挣钱可能比名校本科生还要多得多。

    宋小令现在已经知道了这种组字的意义了,白了她一眼,虚踢了她一脚,说:“我还跟这群小流氓一个档次?我是女的,占什么便宜?”拿起手机,改了自己的昵称——“送板斧”,谐音“宋班副”。

    那学生也马上把名字改回火星文,其它学生又是各种笑,调侃宋小令的昵称取得好,问她上任的“三板斧”准备怎么砍。

    宋小令也不打听、追问肇事者是谁,加完微信后就备课去了。

    谈话从住校生开始,再找通校生,本着“抓两头,带中间”的战略方针,先搞定《班级日志》里没有“犯事”记录的好学生或中间学生,一个个聊天,班干部也混杂在其中。

    早读课有迟到的学生,课堂中被任课老师赶出教室的学生,被遣送到办公室,中午午饭后、下午第四节课外活动时,张青水不在时,她就接手过来,拢着手站在办公桌边,或者带到操场边,与他拉家常,只与他说说家里的情况,了解他交往的朋友,平时最感兴趣的事。

    小时候,宋小令是品学兼优的正面典型,弟弟一直是父母口中的反面教材。现在,宋小令真感激家里有宋一鸿这个读职高的差生!她打了好多次电话给宋一鸿,把他读小学、读职高时的一切,查了个底朝天,还要他把他同学的琐事都挖出来分享,以补充自己的谈话素材。

    群里顿时一片骚乱,有骂他的,有狂笑的,有甩口头禅“哇靠!”“我艹!”有竖起大拇指的……屏幕信息跳得飞快。

    紧接着,有个学生发了三个鼓掌的手势,然后又打了一句话:“老师,我把我的第一次啪啪啪奉献给了你。”下面马上跳出来其它人的阴笑、称赞和意味不明的话语,宋小令看得莫名其妙。

    宋小令看得懵了,怎么改个网名、一句正常的欢迎话,别人反应那么热烈?她朝外面喊:“珊珊,来看!”

    从此,宋小令在校除了备课、批改作业外,全部的时间都拿来与汽修2班的学生捣腾。

    她砍的第一“板斧”算不上板斧,是以别具一格的谈话拉近关系,打入“敌人”内部。

    “小混蛋!”宋小令一把把手机甩到床上,恨得牙痒痒,“我一个手刀劈了他们!果然是作死的货!”

    邢依珊又笑,说:“那你也改名,改成‘萌’。哈哈!”

    “男厕所”里的男公民们才反应过来,大家纷纷发各种各样奇葩的表情表示欢迎。

    宋小令的微信名是很随便的“月亮”两字。在一堆欢迎表情后,有个学生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明亮”,并截图发到群里。

    邢依珊忽然爆发出狂笑,一把扯了面膜,指着宋小令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妈呀,小令啊,你……你碰到的都是什么哈哈哈……流氓啊!哈哈哈小混蛋……”

    宋小令恼了:“快说!什么意思?”

    邢依珊好不容易抑住了笑,指点着手机屏幕说:“你叫‘月亮’,他改‘明亮’,你看,这个字比‘月’字多了什么?‘啪啪啪’,嘿嘿,我与郭宇办事的时候会发出这声音,哈哈哈!”

    邢依珊从对面房里窜出来,脸上贴着一张面膜,双手在脸上轻拍着。

    宋小令说了自己的疑惑。

    晚上,宋小令回到家后,吃了晚饭,才开始加他们微信、手机号,并接受邀请,加入了汽修2班的微信群。

    群里沸反盈天,刷屏速度眼花缭乱。宋小令进去后一会儿,群里突然鸦雀无声。

    宋小令想像着一个女人闯入男厕所的场景,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嗨,你们好,我是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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