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动着身后的草地，划过树上的枝叶，温柔地抚摸着大地万物，留下一抹伤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们踏在青石板桥上，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河流，风中混合着青草的芬芳，与梨子诱人的香味，沁人心脾。
离开草地，走过青石桥，踏上街道。
一样的街道，一样的风景，一样的建筑物，独少了早前那般热闹，街道上的小贩零零落落，有气无力的吆喝，寥寥无几的行人，偶尔有人行色匆匆，他们多半是朝着街道的前方街道的一条小巷跑去。
那个方向，那个位置——是他们的家，阿春和哥哥两兄妹的家。
顿时，他们两人心脏的位置，仿佛让什么东西重重锤击，猛地一疼。他们的心仿佛被狠狠揪起，说不出的难受。惊惧包裹着他们的全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与一个希翼。
快回家，千万不要选中我们家。
越向前跑，前方的人越多，心中那份不安越是加剧。
拥挤的人群似乎佐证了阿春和哥哥心中那份可怕而糟糕的预感。在前方一栋普普通通的小院落前，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人潮还在不断地汇入，他们似乎丝毫不在意院落主人究竟是何种心情，是否达到濒临奔溃状态。
在阿春和哥哥两人目光触及他们家的刹那，将犹如千斤重，无法再提起，身体里的力气与灵魂仿佛被抽离，体内迸发出阵阵侵入骨髓的寒意，与坠入深谷的绝望，呆滞的神情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不会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看！他们回来了。”
立马，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两人的身上。
人们的眼眸里流露出各具形态的目光，有关切的、同情的、惋惜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不论是何种目光，它们此时犹如锋利的箭，飞向阿春和哥哥两个。
嗯，说万箭齐发都不为过，将他们两兄妹刺得体无完肤。
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化作虚无。所剩下最后的希翼与幻想，顷刻间化为泡沫。他们被拉回残酷的，无法躲避的现实之中。阿春和哥哥两人伫立在庭院门口，身体犹如上了锈，僵硬迟缓地移动着脖子，四目相对。他们的步履变得蹒跚而沉重。凑热闹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他们手牵手，默默走进人群中。
这时，院落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布匹，金银首饰。石桌下的两条凳子边上靠着两大袋粮食。
这些东西的出现，不过意味着表达对被选中家庭的慰问。
屋内的大厅正对门，挂着一幅富贵牡丹画。画下是一张长方形的茶几，茶几两侧摆放着两把椅子，正对大门的两侧，各摆放着一张方形小茶几，小茶几两侧同样摆放着两把椅子。
此时，他们的父母正坐在进门右侧的两把椅子上。阿娘拿着手帕擦拭着眼眸里滑落下的眼泪，不住地嘤嘤哭泣。阿爹左手用力地抓着茶几的边缘，手指发白，露出节节分明的骨骼，哀伤的，愤怒的，无奈的神情……，它们交集在一起，全汇聚在阿爹的脸上。
“阿爹，阿娘。”哥哥和阿春两个人不约而同扑倒阿爹阿娘的怀中。
“阿娘，是不是选中了我们家？”
匍匐在阿娘双膝上，阿春微微抬头，她明净清澈还夹带着丝丝泪光的眼睛凝望着阿娘的眼眸，努力控制不流泪。泪水却在不经意间冲破她的眼眶，一滴滴晶莹的泪花滑过脸庞，打落在衣襟前，漫成一朵花。
“我，我……。”阿娘低垂下头，不敢和阿春对视。
“是阿春，对吗？”哥哥鼓足勇气问出声。
声音落入阿爹、阿娘还有阿春的耳朵里，霎时他们忘了此前的悲伤，诧异地看着哥哥，一时说不出话。
无需多言，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沉寂向四周蔓延散去。
许久，阿娘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再次哭泣，抽噎着呢喃：“为什么会选中我们家？”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和哀伤。
“对不起！阿爹没能好好保护你们。”
阿爹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看着儿子，他无力地垂下了手，双眼空洞无神。
随后阿爹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禁老泪纵横。
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偏偏选中他们家，选中他可爱的女儿呢？
悲伤凝聚在胸腔，形成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几乎能将人的身体撕裂。即便如此，阿爹知道，他不得不硬挺着坚强。因为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去。阿爹这样说服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悄悄擦拭着眼角落下的眼泪。
看着妻儿，阿爹不禁抽泣着，却还在硬挺着，假装坚强。张动嘴，想要安慰，话却卡在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此时，一个体态微圆，大约四五十左右的老者出现在门外。只见他身穿庄重的服饰，从里到外都是白色，衣服的质感显得高贵，尤其是花纹刺绣，更加精致秀美，甚至在马甲纽扣两侧各刺绣了两条蛟龙，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串珠。
此等与众不同的装束，足以彰显老者的地位。他压低着声音清了清嗓子，轻叹一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嗓音。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每年都要抽取一个童子祭祀给建木。”
老者饱含无奈同情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大家都抬头看着他。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片土地首屈一指的领导者——族长。
突然，阿春站起身子，用她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径直跑过去拉起族长的手。眨巴着她红着眼眶还在不断往外冒泪水的眼睛，犹比天上的星星，美丽，摄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族长大人，可不可以不要选我们家？”
一个字刚要从族长的嘴里脱口而出，在刹那间，那个字在嘴里打了一个弯，换做轻叹一声。族长的心里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噗！”
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冲破屋内人的耳膜。阿娘跪倒在族长脚边，伸手抓住族长的衣角，泪眼婆娑地恳求着。
“我不要我家孩子当祭品，求求你了族长大人。”
族长从阿娘的手中抽出他的衣角：“阿春她娘，这是族里的规矩。抽到谁家，只能自认倒霉呀。”
跪在地上哭泣的阿娘不死心地欲再次上前乞求时，族长绕开走到阿春的身边。
“阿春，这次祭品就选中你了。不要害怕，把你献给建木是为了九黎全族。”
“不要！”阿春失声尖叫，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她颤抖着身体，惊恐的瞪着前方，蜷缩在哥哥身旁，唤着，“哥哥。”
“不要，我怕！不要，我怕！不要……。”阿春惊恐地尖叫着。
族长愣住了，从未料想阿春会有如此反应。一时间，族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怕别怕，哥哥在这呢。”
一把抱住阿春揽入怀中，哥哥的手在阿春的头上不停的抚摸着，轻声安慰，生怕在惊吓到阿春。
时间像是静止了，停留在哥哥抚慰妹妹的过程中。
许久，阿春稍稍得到缓和，这才发现，泪水早已将哥哥胸前的衣衫大面积地湿透。不过，哥哥对此并不介意。他站起身子，像是捧着一个易碎品，小心翼翼地轻轻扶着阿春靠在阿爹身上，又看了看还在哭泣的阿娘。
接着，他大步走向族长。这时，哥哥的目光坚定决绝，一字一顿地告诉族长他的决定：“族长，这次祭品就选我，我替阿春。”
“什么？”族长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族长，这次祭品就选我，我替阿春。”
如果说哥哥说第一遍没有听清楚或者反应过来。那么，相信这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哥哥。”阿春睁大着不敢相信的眼睛。
“你？”
在族长怀疑的目光中，哥哥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脑袋缓缓转向阿爹，以及还在哭泣的阿娘，他的目光无比坚定。
“没错，让我替阿春吧！”
“不要！”
阿爹阿娘同时叫出来声，但当目光落在阿春的身上，他们的神情瞬间暗淡了下去。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取舍，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啊。
在爹娘喊出的瞬间，阿春做出一个决定。她顾不得腿麻所带来刺痛与难受的感觉，强支起身体，跑上前拉住哥哥。她的身体半靠在哥哥身上做一个支撑点，也许哭得太久，嗓子干涩得发疼，却不影响她坚定有力地吐出几个字。
“不，我不要哥哥替我去死。”
在场所有人，以诧异不可置信的目光都集中到阿春娇小柔弱的身上。阿春对着大家挤出一个微笑，握紧哥哥的手。
“不，决不能让哥哥代替我。我不能没有哥哥，即使失去自己，我也绝不能失去哥哥。”
“阿春！”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交叠在一起，无法分辨谁在呼唤，亦或是在场所有人都被他们兄妹的这份情谊动容，忍不住发出声。
即便这份感情被天地动容，也无法改变他们家被选中的结果。
哥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一把将阿春揽入怀中，手在阿春头上柔顺的发丝中轻轻抚摸着，眼角湿润，一滴泪水不经意间滑落。
“阿春，乖，别闹了。哥哥代替你。”
“不，哥哥。”阿春在哥哥怀中摇晃着脑袋。
“族长，我代替阿春。”哥哥的目光坚定地面对族长，转而，面对怀中人十分温柔，“阿春，就让我最后一次好好守护你吧！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阿爹阿娘。”
“唉！”族长一声轻叹，“好吧。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了。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这场面，族长暗自神伤，不便再待下去，带着一个神伤、无奈、黯淡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大门转角处。
屋外围观的大伙儿，眼见族长离开，屋内的哭声仍然不断，也纷纷四散开来。只剩下屋内，阿春一家四口抱做一团哭泣着，谁也不愿不肯接受哥哥成为祭品的事实，但不得不接受。^_^
<legend>作者有话说</legend>
倏然，躺在草地上的两人静默无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与漂浮着的洁白云朵，心思却抛出万米高空之外。
他们口中所说的“祭品”“不会抽到我们的”“我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好。”
话落，一个身影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位置刚好，落在哥哥的怀中。
然而，在哥哥怀中的阿春搂着哥哥的脖子不愿松开，她把头埋在哥哥的怀中，犹如小猫般溺蹭着，她扬起的发丝在脖子处，骚痒着。
“哥哥，我怕，我怕会选中我们家，我怕再也不能看到哥哥了。”阿春说完，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
哥哥无比坚定地说着：“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嗯。”阿春轻声回应。
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个挺翘的鼻子，下巴流畅的线条描绘着男孩面部轮廓。
一袭亚麻布料服饰包裹着男孩的身体。衣服的袖口领口衣摆边缘都绣有一道湛蓝色图案的花纹。上衣外套上一件湛蓝色绣有同样花纹的马甲，半遮掩住腰间的腰带。腰带下是一条湛蓝色的直通宽腿裤，裤脚绣上与之相衬的花纹图案。
只见他仰头凝望天空，心里似有无限的惆怅。
“噗通。”
两人应声倒在树下的草丛里，仰望着天空。
“嗯，不敢跳下来吗？”
“哥哥，接住我好不好？”
树下的来人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不做多余的打扰，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这时，卫彻才看到，树下的光影斑驳中，出现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
下意识地，卫彻在脑海里将队伍人中的每个人的容貌与男孩相互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却是，男孩似乎与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却又似乎与队伍中一人相似之处。他，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树上的阿春小声轻唤着哥哥。
“哥哥。我怕。”
一直犹如隐形人存在的卫彻，在目光触及男孩的脸庞，颇为诧异。
曾一直想知道阿春哥哥究竟是何种模样。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却与想象中的不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由远至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同时，带给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那是他们今天一直逃避的问题，并不想知道，更不想去理会的，简直就是噩耗。
“你们快回家！今天是确定祭品的日子。”来人，是一个大叔，站在树下气喘吁吁。他扛着一把锄头，仿佛去田里刚劳作回来。
“好的，麻烦阿九叔跑一趟提醒了，我们这就回去。”在说话的同时，哥哥跳下树杈。
阅读代号X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