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西域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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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劈面而来。

    暮白鼻子抽了抽,“好浓的杀气,匈奴人又来了?”他嘀咕。

    他扬起鹰一样的眼睛,灵动的眸光游猎在这方圆数里的胡杨林深处。

    须臾,他湛湛的眸光,飞快地射向东北方向,空气中隐有匈奴人浓烈的膻味,还有蛮横的杀气。

    自二十天前西出玉门,穿越白龙堆浩瀚的沙海,一路西来,他就常见匈奴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他曾亲见匈奴人扬起弯弯的刀,凶狠地斩杀过往商帮,他们身材矮壮而彪悍,头大而圆,阔脸、宽鼻、高颧骨,一如狰狞的魔兽。不管是西域人、汉人还是帕米尔人,他们见人就劫,逢人就杀。浓密的花白胡须轻扬,圆瞪着眼,耳垂扎孔,一只耳环摇摇晃荡焕闪着幽幽的光,一如冷酷的异类疯了一般。

    甚至于,他们将刚劫杀的女子开膛破肚,一条短毛皮围在肩上,哼着小调煞无介事地烧烤起来,洒上随身携带的胡椒和盐巴,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冬天,大咀特嚼竟用以餐饥。

    看着狼吞虎咽的匈奴异类,暮白想着就想呕,炽烈的怒火莫名漫起,他眯着眼,凝出悯苍剑,几个起落就灭了那些家伙。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竟然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此前他想的,唯一要杀的就是姬同,做梦都想,或者他的帮凶,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杀了之外的人,眉毛都没有眨一下,那样果敢而决绝。

    “我怎么就杀人了呢?我是不是太……”事后,他按着突突蹦跳的心口,禁不住“哇哇”地呕吐了起来。

    他抖了抖黑袍,将漆黑的斗篷轻轻戴在头上,纤长的手指篷上一抹,整个俊朗的脸庞,尽数没入篷檐飘忽的黑纱中,然后健步如飞,循着浓烈的杀意掠去。

    他本不想杀人,可也绝不想看着无辜的人被杀。他也可以救人。

    几个飞纵,他就登临斜对面二十多米的雅丹绝崖上,刚被他啸声震落的那只孤独的狼,卷曲着肥硕的躯体,七窍流血已然死去。

    暮白眉端微蹙,举目凝视,极目楚天舒。

    千米之外,一道道烟尘满天而起,血腥四溢,两帮人马足有千余人,暗朱色铠甲与灰色铠甲在晨曦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径自你来我往拼命地厮杀不停,无数的尸体洒落,亡魂冲天而起。

    亡魂,的确是亡魂,带着狰狞的怒容,显得极不甘心与凄苍。

    尽管他修炼的是“术道”,但“大炁门”的另一分支——“心道”,他也多少有所涉猎。

    “术道”既武道,以“道”入“武”,以“武”明“道”,惟以攻击力至长。

    而“心道”,则擅长法术、符箓等修心之法,以“心诀”明悟万法,以“法则”皈依阴阳,以阴阳制约万物,是以甚为诡谲而阴柔。

    叛徒,杀师凶手,师叔姬同,就是本门分支“心道”的集大成者。

    仔细一看,暗朱色铠甲,竟与玉门关大汉的戍边将士一模一样,而灰色铠甲的,头大而圆,阔脸、宽鼻、高颧骨,一如狰狞的魔兽,一看便是匈奴卒子。

    “什么?还敢与我汉将厮杀?不是都被咱霍大将军杀到狼居胥山了?”

    那是元狩四年,也既公元前119年的春天,那已是39年前的事,那时,暮白还未出生,霍大将军涤荡北地匈奴的事迹,他出世后,几乎是听着长大的。

    彼时,霍大将军率兵5万,一骑轻尘,涤荡漠北两千里,猎杀匈奴七万余人,俘虏了大批王侯将相。

    “竟还敢劫杀我大汉将士?”暮白摸了摸下巴,乍然一惊。

    零散的匈奴人猎杀过往商帮,那是商帮手无寸铁人为鱼肉。但敢劫杀天朝汉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胆量了。

    浓烈的死亡气息如织地弥漫,他不由心里一凌,嘀咕道:“好惨烈的杀戮,难道匈奴……”

    暮白欺身掠了过去,隐伏在一丛四散开去的红柳边。

    红柳轻摇,煞是凄美。

    暗朱色战甲与灰色铠甲列队对峙,双方大约500余人,属于小规模对决。

    中间,灰色铠甲的匈奴将领虬须如针,圆瞪着炬目,握着一柄蛇矛,驱马追逐着一名大汉将领绞杀起来。匈奴将领显是吃了闷亏,有点气急败坏。汉将御马轻灵,大刀纵横辟阖,刀光严密如炼,长须如织,仿若关公,甚是威武。

    汉军阵营内,一杆大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旗帜正中淡红的圆心内,斗大的“汉”字,在镶边缎带迎风飘忽中,破浪般一波波潋滟地延展。

    旗下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军将领,一袭白袍,面若玉冠,剑眉虎目,任凭北风吹。

    边上,一名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女将,手持双剑,身披红色战袍,明眸皓齿,嘴角竟带着一抹笑意。

    而汉军将领,则一袭荧白色软猬铠甲,岿然如山,骑着一匹火一样赤红的烈马,一只手紧握长枪,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上,一动不动,似乎被凛冽的冷气僵住。若非烈马咴咴地喷着白气,还真以为是雕塑。

    “气血内敛,修为不低,定是高手。”暮白哈了一口气,鼻子痒痒的。

    这名将领暮白见过,确切地说,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途径玉门关的时候,该将领正在训练士兵,第二次是数十个匈奴士兵击杀汉民,被该将在玉门关外十余里之处尽数斩杀,未留一个活口。该将出手凌烈、精准、干净利落。杀一个人,还不如宰一只鸡费神,显然历经疆场无数血雨腥风的砥砺与涤荡。

    疆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只为活着。

    “呼”……

    突然,赛关公的汉将躬倔身姿,骤然回马一刀,从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破绽,斜挑而上。猛追的匈奴将领来不及闪身,一颗头颅“嘘”的一声,便已跌落在地。

    断头瞠目如炬,显得极不瞑目。

    一缕怨魂霎然飘升而起,目露凶光,虬须内一张一翕的嘴,似乎仍然在谩骂。当然这一切,其他人都看不到,暮白作为一个修者,却看得甚为清晰。

    “啊!在我楼兰疆域,竟敢击杀我友军将领?谁来迎战本公主?”

    突然,匈奴阵营内,缓缓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来,女将一袭红袍,骑着一匹雪白的烈马,金盔闪烁着点点金光,十八岁的样子,手握双锏,身背弓箭,装扮竟与匈奴将卒截然不同。

    公主挺鼻琼口,黛眉深目,肤若桃花,面颊清瘦如雕,绝美得几无瑕疵。

    暮白不由心里微震,眼瞳渐次收缩,浑身燥热起来,“此女?……”

    见对方阵营突然跳出一位公主挑战,汉军众将士,不由愣愣的发怔。

    他眸光一闪,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禁不住喃喃诉怀。

    “长天外,潇潇雨歇;凭阑处,壮心焚激。杀师仇,犹未雪;壮士凌天,男人插刀与天决。”

    “但愿能找到叛徒,手刃凶手。”暮白剑眉一挑,喃喃自语:“从江湖蛛丝马迹显示,杀害师傅,夺取心经的师叔姬同,就遁迹在这茫茫西域。”

    近二十日的奔波,此地已是楼兰王国境内,距楼兰都城两百余里。

    西边是一望无际碧蓝碧蓝的蒲昌海,而东边,则是数十里的土丘与雅丹黄坯,也是天朝大汉进入西域最便捷的通途。

    “唰”的一声,一缕玄青色光柱从暮白右手凝出,光柱圆润而通透,散发出纯粹的青光。他手腕一拧,玄青色光柱“嘘”的一声,陡地凝成一柄古拙长剑,剑身一米有余,剑体仿若实质,玄青色泽深刻的内敛,剑锋一边锋锐,可吹毛削发,而另一边,却是像刀一样的钝背,散发着古拙而森然的冷冷流光。

    这是师傅后赤临死前,从身体凝出的悯苍剑,是本派“大炁门”掌门信物。

    师傅颤抖着干枯的手,逼着最后一抹炁元灵力,亲传给他。

    然而,这张俊朗的脸,却透闪着深沉的沧桑与肃煞,摄人的哀婉与冷厉,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数小时后,月影西沉,东方露白,黎明渐起。

    陡地,一声轻啸骤然激荡。

    远处,逐渐接近蒲昌海的边缘,成片的芦苇在风中沙沙响起,红柳伫立海岸,即便在这冬天的夜幕下,亦然一派江南景致。

    东方紫气飘起,红云如缎,天幕渐白。

    曲臂微抬,他摘下漆黑的斗篷,高高绾起的冠发,如瀑般轻轻披肩垂下,西沉的月光随即成片成片散来,乌发刹那间焕闪着玉石般莹然的光泽。

    终于突破了第八重,他嘴唇翕动,唇边抽出的几缕弯曲的弧线,贴在脸上的,并未是神功突破后的兴喜,却是浓郁的伤感和弥厚的痛楚。

    他正盘膝而坐,炁元先天功急速运转,已进入深度冥想。

    循着月光,漆黑的斗篷下,他斧劈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二十来岁,沧桑而白皙的皮肤,被幽暗的月光潋沐得赛若雕塑。悬直的鼻梁直插剑眉间,英气咄咄逼出,边上的月光似乎暗淡了许多。

    斜对面,隐有凄苍的狼嗷传来,顺着月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万年风蚀的雅丹绝崖上,一只坠落的孤独的狼影。

    逼出一缕浊气,暮白双掌缓缓收拢,炁元先天功在丹海运行七十二周天后,灵力比之前凝厚了近一半还多,冲击多年的第八重“炁穹境”终于突破了。

    他徐徐站起身来,近一米九的身材,在月幕下逶迤出长长的影子。

    锋锐的啸声仿若无形薄刃,通透地割裂苍穹。旁边的千年胡杨霎然颤抖,残枝整枝整枝跌落。夜鸟扑腾着翅膀,“嘎嘎”鸣叫着嚯嚯远去。

    周遭,“哗啦啦”的奔逐声一片,显是羚羊、雪豹等动物,睡眼惺忪间,被磅礴的音波惊骇得四散开去。

    弯月如刀,星子慵懒地眨着眼,天空辽阔如海。

    荧蓝的月光,被胡杨遒劲的枝丫,修葺得片片斑驳。

    以至于,黑蛇一样扭曲的树影里,暮白一袭黑袍,头戴漆黑斗篷的身姿,仿佛本就黯色一片,几乎无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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