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儿砸,我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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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清晨了,天色慢慢有了亮度,路也不再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

    不似之前那般大,绵绵密密滴滴答答,可以少汇多,也是恼人的很。

    马车晃晃悠悠,崔俣阖上双眸,回想前事。所有事都按计划,完成的很好,不管东厢西厢,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死士中箭身亡,两边也不可能认为是他所为。

    今夜一战,不知结果如何?最惨,就是东厢全死,西厢再次搜寻杨暄下落,因知道在附近,杨暄情况会更危险。最好,就是东厢把西厢全灭了,所有死士闭嘴,杨暄消息不会泄露,相对安全。不好不坏的,就是两边纠缠,增添变数。变数,代表无限可能……

    对于促成这个局面,会有很多人死,崔俣一点也不愧疚。此局本就不可解,东西厢一战难免,他和温书权等都不会武功,只得找方法自救。那日晨间,他见东厢中年人手沾火苗不惧,猜他大约练了什么特殊功夫,与火可助,他趁机放了那么多把火,也算看在他们是杨暄的份上帮忙,旁的……他才不管。

    若不是客栈老周自己机灵,知道跟着大家伙一起,他也不会特意去过问。

    他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唯有杨暄……

    崔俣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沥沥雨色,那个混蛋现在到底在哪,可千万好好保住小命,别被弄死了!

    膝下猛然传来剧痛,如密密针扎,尖锐锋利,只片刻,他额上就布满细汗,唇色发白。

    怎么这么痛!崔俣抖着手拉起裤角,伤口痂结的很好,刚刚跑那么久都撑住了没裂开,也没血丝沁出,看起来情况相当好,可为什么这么痛!

    剧烈疼痛一**袭来,崔俣根本没时间思索,眼前一黑,再次晕倒。晕倒前最后一个记忆,是蓝桥撕心裂肺的呼唤:“少爷——”

    ……

    雨再次下起来时,客栈酣战已结束。浓浓血水顺着雨水冲刷,融入水潭小洼,慢慢汇成小河,颜色变淡。东南西北厢房并回字形长廊被烧的只剩一半,另一半泛着乌黑颜色,在雨水浇打下冒着青烟。

    大腿挨了一刀,捂着腹部伤处,艰难扶墙行走的年轻人艰难的坐到中年人旁边:“总算……活下来了。”长长刀痕划他面颊,血水翻涌,他身上几乎披着死亡气息,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在笑,“太子……安全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他拿刀柄扫了中年人一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日之事,怕是不寻常。”中年人也浑身是伤,说话相当费劲。

    “咱们砍掉越王一只手,当然不寻常。”

    “我说的……”中年人想说他说的不是这个,可实在力气解释,就没说。

    今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北厢温家,隔壁崔家,两边趁机而逃没什么,非常正常,人都有本能。这些人看样子根本不知道太子之事,他们不是死士,不会干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事,他们有原则,如果不是确认有危险,不会随意杀人灭口。可这些人……看起来仓皇,逃跑速度却很快,快的有点像准备好的,可他夜行回来时,并没发现哪里不对。还有这火,是无心,还是故意助他?

    ……

    崔俣再次醒来时,脑子钝钝的疼,一时间不知道今昔是何年,看到蓝桥泪汪汪的眼睛,才恍惚想起,自己又晕过去了。

    重生以来,见到的一个两个都有泪包趋势,崔俣长叹一声,运气真是不好。

    “我不是没事,怕什么?”

    “可少爷都晕一天了!”蓝桥是真吓坏了,摸额头不烫,看伤处很好,可人就是晕过去了,还怎么都不醒!这荒效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郎中也找不到的!

    一天了?

    崔俣坐起来,晃晃脑袋,将那一点点钝痛晃出,整个人精神不少,膝下伤都不疼了。再掀车帘往外一看,果然天又黑了。

    他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深叹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副作用。

    强迫自己使用能力的……副作用。

    好在只是晕一会儿,对身体并没什么不好影响,继续上路就是了。

    他把这话一说,蓝桥又要哭。

    “少爷晕倒,车一动,就周身不适似有抽搐,连马儿打响鼻都受不了,我便不敢往前走,把马也卸了。那马……趁着我不能擅离少爷身边,自己咬断绳子跑了!”

    没有马,车走不了,他倒是想拉车,可他试过,真的拉不动呜呜呜呜!

    这下崔俣愣住了。无马无车,外面有雨,他和蓝桥,难道要腿着走?

    冲动弃车往前走不行,干留在车里也不对,崔俣想了想,拉蓝桥下车:“咱们四下找找,看有没有旁的机会。”比如别的马,别的车……没准这里离某村庄很近也说不定呢。

    蓝桥见少爷醒了,放心很多,本来想说服少爷乖乖休息,自己探查,可是……拗不过,只得扶着崔俣下车。

    路果然难走,泥坑到处都是,只要一个不小心……

    崔俣亲自示范了下不小心的结果,他猛一个趔趄,扎进了右前方泥潭。

    蓝桥这个心疼,我家少爷那美貌的脸啊!

    崔俣坚强的摆摆手,抬头挺腰,试图自己爬起来。

    然后,不到两尺的距离,低矮灌木丛掩映里,他看到一双眼睛。

    这双眼隽黑深邃,像寅夜无波深潭,似此刻无尽黑暗夜空,隐在暗处,浓浓墨色遮住所有情绪,所有隐思,所有锋利……

    这是杨暄!

    因自小经历不凡,杨暄自认见识不少,可他从未见过崔俣这样气质干净的少年,突然手指有些蠢蠢欲动。他想捏一捏看,看上面触感是否和想象中一致——

    “你在干什么?”

    头顶传来阴凉警告的声音,抬头看,果然是小厮那张讨厌的脸。杨暄慢腾腾的打开手臂,打呵欠伸懒腰,以行动告诉蓝桥:一大早刚醒,你说干什么!

    蓝桥十分警惕的看着他。这一大早的,干什么离少爷那么近!还低头凑过去,是想趁人不备……非礼吗!

    小小年纪,就以武犯禁,会杀人,会使毒,眼神凶的跟小狼似的,谁知道还能干出什么坏事!再担心打扰自家少爷休息,蓝桥还是把车帘打了起来,准备擦亮眼睛,亲自监视沙三,不准接近自家少爷!

    “早。”崔俣在蓝桥窸窸窣窣的动作中醒来,懒洋洋的揉着眼和二人打招呼,“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二人异口同声应。说完,又互相鄙视的瞪了对方一眼。

    热闹的新一天旅程开始。

    崔俣并未早起,早饭当然是蓝桥准备的,热粥,煮过头了,米烂了一半。按理这样的粥最是营养好入口,可配上蓝桥麻利拦住自家少爷制造时间差不能接近杨暄的动作,以及计划谋成小人得志的脸,杨暄就觉得……这粥形状让他联想起恶心东西,胃口全无。

    杨暄没吃好饭,蓝桥非常开心,伺候更衣换药动作更殷勤。因为崔俣当时在……呃,照惯例执行一些清晨必要的清肠的动作,没在,杨暄不得不又在蓝桥手下过了一遭。

    蓝桥有点惊讶杨暄的面不改色。他可是用了力气的……怎么可能不疼!他胆子再大,也是下人,不敢太过分,杨暄不呲牙咧嘴喊疼,他也没敢再下死力气。

    当然,心里是爽了一把的。

    他借着这一刻建立起的心理高度,试图和杨暄谈判,能不能离他家少爷远点,能不能看在他伺候用心的份上,把解药给了。实在不行,单给少爷那一份也可以,他保证接下来的路一定好好伺候杨暄!

    杨暄的回答是,冷笑:“你这么跟我开玩笑,你家少爷知道么?”

    蓝桥气的鼓眼睛瞪他。

    三人行,有蓝桥的时候,蓝桥致力于保护自家少爷免于狼手摧残,用尽所有脑容量,志气可嘉,越挫越勇。可惜敌方太强大,小厮总是被打的溃不成军,眼泪汪汪的转头以眼色叮嘱自家少爷:这是只小狼,危险指数五颗星,少爷一定要保重,万不可轻敌!

    蓝桥赶车的时候,崔俣和杨暄则进行暗里交锋,语言,文字,音调,情绪,表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血雨腥风……

    起初,杨暄很尖锐,慢慢的,心内愤怒随情绪宣泄完毕,他已经能冷静下来思考,用心看眼前的路,接下来的路,说话也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崔俣感受到杨暄的变化,以更加包容的姿态对待杨暄。他大略了解了,杨暄还是那个杨暄,有脑子,有能力,未来可期。只是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稍不注意,熊孩子的性格就会冒出来,摸对应对方法,旁的就不是问题了。

    ……

    无聊时,崔俣就玩膝上的小东西。

    他在路上捡到,蓝桥说是猫,杨暄起初也认为是猫,其实是只小老虎。小老虎只有巴掌大,捡到时浑身毛湿湿的,颤抖哆嗦不成器的样子,连小猫都不像。

    它吻部宽扁,咬合不太整齐,这么小就能看出来,长大了肯定更明显,这样明显的缺陷预示着以后捕猎能力不甚理想,所以它应该是被父母抛弃的。

    小老虎瘦巴巴的样子很丑,哆嗦着张嘴弱弱呼救的样子更丑。

    崔俣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养只像猫的小老虎,会不会是个不错的体验?他想看看,将来它是长成猫,还是长成老虎。

    小老虎洗干净是白色的,没一根杂毛,小爪子嫩嫩,摸着能软到你心里。可这也阻挡不了它的丑,所以崔俣给他起名叫阿丑。小老虎总是吮崔俣的手指,应该还没断奶,可崔俣并没惯着它,辛苦到处找奶给它喝,只喂它米汤。要是活不了……

    崔俣眸色微垂,一下一下抚着小老虎的背,当然是扔了。

    小老虎很乖,或者说,很识眼色。小小年纪,就知道找大腿抱,明明蓝桥和崔俣一块救它回来,澡还是蓝桥帮它洗的,可它就是紧紧靠着崔俣,谁都不跟。蓝桥过来抱它喂汤,崔俣没点头或它不愿意时,还呲着小牙要咬人。

    它还不喜欢杨暄,每回杨暄离崔俣近一点,或者说话声音大一点,抑或互相试探眼神锋利试图压制时,它也呲小牙过去,以弱弱的小奶音威胁,警惕的盯着他。

    杨暄:……有个讨厌小厮也就算了,竟然又多个讨厌畜生!一个个都把他当贼似的防,他是怎么崔俣了,打他了还是骂他了还是揍他了!

    时间就这么缓缓过了三日。

    没有追兵过来,很安全,但仍然不能大意。杨暄和崔俣身上的伤都好了点,尤其杨暄,看着那么可怕的伤口,好了近一半。倒是崔俣,因伤在关节附近,好起来比较慢。小老虎阿丑也坚强的活着,虽然没长胖一点,至少没生病。

    午后热流滚滚,天气热的人心慌。

    突然有飘忽人声从高处传来:“下面的……救命!少爷我是长安范家独苗,救了我,我爹一定有重谢!”

    蓝桥听到了,这声音虽然有点飘,但很清楚,少爷一定也听到了。少爷没发话,他也就没问,继续赶着车往前走。

    车内,小老虎挠了挠耳朵,打了个喷嚏。

    杨暄视线滑过一下下轻抚小猫背毛的修长手指,以及手指的主人——崔俣肤色如玉,眸色清澈,神情没半点波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急,杨暄垂了眼,眸底墨色涌动,转瞬平静。

    见马车没停下来的意思,远处的人大骂出声:“人家听不到!谢丛你个没用的,倒是跟着我一块喊啊,不然等着热死在这吧!快点,高声喊你是陈郡谢氏,虽然你没钱没权,但你爹你叔伯你爷爷叔爷爷都是牛人,救了必然重谢!”

    陈郡谢氏……谢丛!

    崔俣听到这几个字,眸底流光乍现,侧头片刻,敲了敲车壁:“蓝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吩咐完蓝桥,他想起什么,转头笑容温柔的,描补的和车内食物链顶端的人温声解释:“危险好似已经过去,然前路不明,多个人为伴……更佳。”

    原来是担心他不答应。

    杨暄眸色微敛,这人还是心软。

    蓝桥速度很快,没多就跑来回报:“少爷,是两个被泥瀑困住的,一个姓范,衣着富贵,说是长安范家人,家财车马下仆全部折于泥瀑;另一个姓谢,也是下人全折,头还砸伤了。两人要回长安,起先不认识,遭难撞到一块,说前边路堵死了,他们好难才躲过……要救吗?”

    崔俣斟酌了下,自家马车不大,多两个人,还是勉强能乘,但他最关注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他们说前边路堵死了?”

    “说是泥瀑卷着山石,冲势极大,把路整个截断,还埋了几个村子,要往长安,得取道渭水。从这往渭水河畔有点远,他们都是少爷,一个还带伤,没车走不了。而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木禾雨大大,灌汤包大大和藍雪依大大投喂地|雷!!~\(≧▽≦)/~

    崔俣真的很讨厌这种氛围,一大一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也不好骂。最后只得转身上车,指了指让自己很有好感的西边,先行离开。

    “少爷,他们也上车了。”良久,一直盯着后面动静的蓝桥回话。

    因为跑的太快,一时不慎踩进水洼,温书权差点跌个狗啃屎,下人们全部偏头,装没看到,只有温书忱捂着小嘴,笑的开怀……

    温书权把自己家在洛阳的住址,舅舅家住址全部写好递来,盯着蓝桥收好;吩咐下人把行李马车分好;好说歹说让崔俣受了他礼物的……十分之一,双方才正式告别。

    温书忱抱着大哥的脖子,红着眼圈,扁着小嘴不说话。温书权和弟弟的表情有些像,虽然用力瞪眼绷住了,表情还是有点像哭。

    温书权用力点头,双眸微敛,内蕴慧光。

    他并不笨,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只是未逢黑化点,仍怀一颗赤子之心,现今见识崔俣‘亲身教学’,又聆听‘箴言’,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其后行为有方,慢慢贴近上辈子的牛人之路,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此为后话,现在的温书权在崔俣面前还像个毛头小伙,舍不得跟偶像分开。

    道别了……

    别了……

    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头顶,温书权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被命运抛弃的巨大失落,非常难过。

    崔俣很不擅长别离,酝酿半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干脆提点温书权:“圣人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你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这很好,然世势有变,你当多思考。”

    怎么处事,怎么为人,怎么应对恶心的攻击,为了自己和身边人安康,是不是有两全齐美的方法,可以在不违背人生信条准则下,处理的更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却没有无故消失的友谊。你我目的地不同,早晚要分开,不过若你愿意,可常与我写信。”崔俣说完,眉心皱了下,“我最近行踪难定,你给我写信怕是有些麻烦,如不介意,可留与我住址,我写给你,如何?”

    “好啊,太好了!只要你别不理我——”温书权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所有失落伤心一扫而空,也不吩咐下人,自己跑去行李箱翻找纸笔,“我这就写给你!”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交朋友!就算别人嫌弃,他也要舍下脸面纠缠,得一益友,人生无憾矣!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想往前扑时,少年却说,是时候道别了……

    崔俣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

    看着温书权尴尬懊悔的模样,崔俣轻笑。他怎么不知道温书权的心思?只是——“轻信乃处世大忌,你之所想所为,并没有错。”

    “那你说要走……”温书权自幼教育到位,随时能绷住了保持世家礼仪,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可那双眼睛,看着都要哭了。

    他和懵懂天真的弟弟不同,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讨厌我?”

    起初,他是有私心的。他病着,身体不行,管家狼子野心,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暂时忍耐,崔俣说有麻烦,他有点不信,但崔俣能解决管家这个麻烦……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他和大家一起得救,如果不是真的,他不过是损失个管家,或者看场戏……

    此为防盗章

    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算自己猜到一些,大半也是谜团。喜欢网就上。今夜之事,于东西两厢是意外,于他们这些逃亡者是倒霉,不会有任何一个想到他身上……

    这个少年,眉目如画,荏荏弱弱,让人一眼惊艳,甚至心起怜惜,可这些都是表象。他眸蕴星火,胸怀丘壑,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得透世情,谋得了危局,机敏善计,当断则断……他的内在,比他的外表更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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