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史团的另类诱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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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夫弟弟也巴巴看着几人,眼睛里充满乞求。

    竟是害怕他们就此改主意,不走了。

    “的确挤了些……”崔俣此话一出,船夫兄弟神情更加焦急,不过在他们再次陈情之前,崔俣话锋一转,“可谁叫咱们急呢?忍一忍罢。”

    谢丛跟着点头:“只要能回家,我怎么样都行的。”

    范灵修也不是故意搞事,就是想为难下这船夫兄弟,毕竟先头这二人表现不好,不压一压再起心思讹人。“既然你们都答应了,少爷也只有忍一忍……不过,要是侍候不好,到时可别想拿赏钱!”

    船夫兄弟立刻点头如啄米,尽管范灵修眼神凶猛语气不善,二人也一点没生气,因为少爷暗示了,伺候好有格外赏钱!

    两兄弟把篷中坐席用袖子擦了一遍,肃立船头,姿态卑谦的请几人上船,见蓝桥拎着几大包行李包袱,还想伸手帮忙,蓝桥没让,瞪了他们一眼,瘦小胳膊稳稳的挂着几个大包袱,亲自安置落坐。

    两兄弟也没敢介意,见几人坐好,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开始摇橹行船。

    因是避人夜行,船不敢走太中间的位置,往靠着近岸,水草树木掩映的地方走,好在水够深,船离岸再近也不会搁浅。船夫摇橹快而无声,船行很快,水面激起小小波纹,转而抹平,水过无痕。

    篷内四人,杨暄挨着崔俣坐一边,范灵修和谢丛坐对面,蓝桥抱着小老虎,守着包袱,坐在篷边,隔开两个大脚板船夫。

    小老虎“喵喵”的委屈叫,好像不太想被蓝桥抱,可它又窝着不动,崔俣不知道它是想找自己还是杨暄。

    杨暄起初不太喜欢小老虎,后来总拎着它玩,这两天又不再理它……好像从给过自己解药后,杨暄就再没碰过小老虎一次。

    是生气了?崔俣目光颇为戏谑的看了杨暄一眼,这熊孩子气性还挺大。

    初初上路,船内外无人说话,四野安静宁谧,只有浅浅水波声轻响。

    月色皎皎,银辉挥洒,茫茫如霜,好像给万物穿上了件朦胧外袍,连古怪粗糙的黑石,都变的好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崔俣目光从月亮上移开,不小心扫到杨暄,发现杨暄正看着江水出神,眸底墨色滔滔,不知在想什么……也许,他心情不好,并不只因为气小老虎?

    “今儿个月色不错,看着心旷神怡,可总呆坐着赏,也是无趣,船夫,来说点小道消息解个闷如何?”范灵修靠着船壁,声音懒洋洋。

    行过渡头容易被发现的危险段,船夫不再提心吊胆,声音也高了些:“咱们这些行船的知道啥,平日里听的东西乌七八糟,怕是污了少爷们的耳朵。”

    “不怕不怕,少爷最喜欢听乱七八糟的!”范灵修登时来了兴致,“你尽管说!”

    “嘿嘿……”船夫笑声在夜里更显粗嘎。想着船上少爷们都年轻,正是好奇的年纪,又没有女眷,为了讨好客人得到更多赏钱,他回忆往日听到的事,尽量挑新鲜刺激的,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比如从这里往西二百里,有水怪,头扁齿利,嘴长六尺,能弄水,惯喜兴风作浪,过往船只必须留下祭品,否则定会丧命鱼腹……

    比如从这里往东二百里,是红鲤帮地盘,红鲤帮跟别的河帮不同,头儿是个寡妇,白肤檀口,乌发柳腰。一个妇人能辖管那么大片水域,有人说她本事大,凭实力掌一方水事号令数百汉子,也有人说她其实是‘那方面’本事大,凭床上手段号令汉子,连青鲸帮四海帮两帮帮主也跟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更有人亲眼看到过,红绸花舫,薄纱轻舞,夜明珠下,花钗撞瓷枕,鸳鸯翻红浪……

    比如一二三四五个鬼故事……

    听得范灵修两眼放光,时不时叫好,跟听说书捧场似的,就差扔银子大喊:再来一个!

    直把船夫把肚子里存货倒完。

    “没了?这就没了?”范灵修很是不满,“这偌大的渡头,赤浪帮也管过不少年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事?”

    船夫说的口干舌燥,心内叫苦。他只是个行脚船夫,连帮里最普通的帮众都搭不上话,事再多,能轮到他听见?就这些,都是他几年听到的东西了!

    路怎么就这么长……船夫行船二十余年,第一次觉得这活计不好干,价钱是不是谈低了?

    “算了,少爷我大度,也不为难你了,你再说说最近的事吧,赤浪帮怎么回事?这河帮打架,有规矩没有?”

    船夫身子一僵,差点栽进河里,听到第一句,他还以为少爷真不为难了,结果……还是让他说,都不带让歇着的!

    见范灵修把船夫折腾的不轻,崔俣和谢丛对视一眼,心内暗笑,这范少爷可真是不好招惹,太鬼了!

    船夫无法,只得绞尽脑汁想,想到了继续说。没办法,谁叫他想要赏钱呢!

    “要说咱赤浪帮,管这片水域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岔子,突然这么一出,真是谁也没想到。最近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啊,连天大雨,河水暴涨,泥暴频发,好多地方都遭灾了,小的听人说,从峡县往西,青华山南边,全部遭了殃,往哪都走不了,都得行水路,可赤浪帮偏偏有事,上头没人发话,下面不敢行船,好多人都抻长了脖子等呢……”

    范良修翻了个白眼:“谁要听这个,来点好玩的!”

    船夫一噎,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河帮的规矩啊,说起来是不老少,比如‘水上事,水上毕’,有恩有仇,都在水上,不波及家小。要是在水上犯了事,跑的快,上了岸,就不能再追杀,但要再敢下水就……嘿嘿。”

    “还有,起船的时候要是东方遇浪,隐有雾茫,就是不详之兆,必须落锚停船停一天。”

    ……

    船夫说了一堆,范灵修还是没放过他:“还有吗?”

    “呃……小的想想,啊,有一条,如果夜起长灯——”船夫被范灵修逼的话语不停,脑子连着转,说到这却突的一停,双目远望,倏的瞪圆。

    范灵修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说话,就催:“夜起长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过了好一会儿,船夫才回:“我忘了,大概也是不吉利?”

    他的声音粗嘎暗哑,好像和之前一样,又好像……更沉了。

    此时夜风拂过,水汽扑面,淡淡寒凉带着微腥气息,侵入鼻间,直冲心头。

    崔俣眉头微紧,问那船夫:“咱们到长安,还需行多久?”

    船夫声音微瓮:“看水势,顺利就快,不顺利就慢。”

    没有敬语,不再过于卑谦……

    他的感觉没有错,这船夫定是突然转了主意,不想像约定中送他们上岸!

    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算自己猜到一些,大半也是谜团。今夜之事,于东西两厢是意外,于他们这些逃亡者是倒霉,不会有任何一个想到他身上……

    这个少年,眉目如画,荏荏弱弱,让人一眼惊艳,甚至心起怜惜,可这些都是表象。他眸蕴星火,胸怀丘壑,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得透世情,谋得了危局,机敏善计,当断则断……他的内在,比他的外表更亮眼!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交朋友!就算别人嫌弃,他也要舍下脸面纠缠,得一益友,人生无憾矣!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想往前扑时,少年却说,是时候道别了……

    道别了……

    别了……

    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头顶,温书权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被命运抛弃的巨大失落,非常难过。

    他和懵懂天真的弟弟不同,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讨厌我?”

    起初,他是有私心的。他病着,身体不行,管家狼子野心,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暂时忍耐,崔俣说有麻烦,他有点不信,但崔俣能解决管家这个麻烦……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他和大家一起得救,如果不是真的,他不过是损失个管家,或者看场戏……

    崔俣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

    看着温书权尴尬懊悔的模样,崔俣轻笑。他怎么不知道温书权的心思?只是——“轻信乃处世大忌,你之所想所为,并没有错。”

    “那你说要走……”温书权自幼教育到位,随时能绷住了保持世家礼仪,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可那双眼睛,看着都要哭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却没有无故消失的友谊。你我目的地不同,早晚要分开,不过若你愿意,可常与我写信。”崔俣说完,眉心皱了下,“我最近行踪难定,你给我写信怕是有些麻烦,如不介意,可留与我住址,我写给你,如何?”

    “好啊,太好了!只要你别不理我——”温书权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所有失落伤心一扫而空,也不吩咐下人,自己跑去行李箱翻找纸笔,“我这就写给你!”

    因为跑的太快,一时不慎踩进水洼,温书权差点跌个狗啃屎,下人们全部偏头,装没看到,只有温书忱捂着小嘴,笑的开怀……

    温书权把自己家在洛阳的住址,舅舅家住址全部写好递来,盯着蓝桥收好;吩咐下人把行李马车分好;好说歹说让崔俣受了他礼物的……十分之一,双方才正式告别。

    温书忱抱着大哥的脖子,红着眼圈,扁着小嘴不说话。温书权和弟弟的表情有些像,虽然用力瞪眼绷住了,表情还是有点像哭。

    崔俣很不擅长别离,酝酿半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干脆提点温书权:“圣人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你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这很好,然世势有变,你当多思考。”

    怎么处事,怎么为人,怎么应对恶心的攻击,为了自己和身边人安康,是不是有两全齐美的方法,可以在不违背人生信条准则下,处理的更好。

    温书权用力点头,双眸微敛,内蕴慧光。

    他并不笨,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只是未逢黑化点,仍怀一颗赤子之心,现今见识崔俣‘亲身教学’,又聆听‘箴言’,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其后行为有方,慢慢贴近上辈子的牛人之路,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此为后话,现在的温书权在崔俣面前还像个毛头小伙,舍不得跟偶像分开。

    崔俣真的很讨厌这种氛围,一大一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也不好骂。最后只得转身上车,指了指让自己很有好感的西边,先行离开。

    “少爷,他们也上车了。”良久,一直盯着后面动静的蓝桥回话。

    “嗯。”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清晨了,天色慢慢有了亮度,路也不再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

    不似之前那般大,绵绵密密滴滴答答,可以少汇多,也是恼人的很。

    马车晃晃悠悠,崔俣阖上双眸,回想前事。所有事都按计划,完成的很好,不管东厢西厢,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死士中箭身亡,两边也不可能认为是他所为。

    今夜一战,不知结果如何?最惨,就是东厢全死,西厢再次搜寻杨暄下落,因知道在附近,杨暄情况会更危险。最好,就是东厢把西厢全灭了,所有死士闭嘴,杨暄消息不会泄露,相对安全。不好不坏的,就是两边纠缠,增添变数。变数,代表无限可能……

    对于促成这个局面,会有很多人死,崔俣一点也不愧疚。此局本就不可解,东西厢一战难免,他和温书权等都不会武功,只得找方法自救。那日晨间,他见东厢中年人手沾火苗不惧,猜他大约练了什么特殊功夫,与火可助,他趁机放了那么多把火,也算看在他们是杨暄的份上帮忙,旁的……他才不管。

    若不是客栈老周自己机灵,知道跟着大家伙一起,他也不会特意去过问。

    他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唯有杨暄……

    崔俣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沥沥雨色,那个混蛋现在到底在哪,可千万好好保住小命,别被弄死了!

    膝下猛然传来剧痛,如密密针扎,尖锐锋利,只片刻,他额上就布满细汗,唇色发白。

    怎么这么痛!崔俣抖着手拉起裤角,伤口痂结的很好,刚刚跑那么久都撑住了没裂开,也没血丝沁出,看起来情况相当好,可为什么这么痛!

    剧烈疼痛一波波袭来,崔俣根本没时间思索,眼前一黑,再次晕倒。晕倒前最后一个记忆,是蓝桥撕心裂肺的呼唤:“少爷——”

    ……

    雨再次下起来时,客栈酣战已结束。浓浓血水顺着雨水冲刷,融入水潭小洼,慢慢汇成小河,颜色变淡。东南西北厢房并回字形长廊被烧的只剩一半,另一半泛着乌黑颜色,在雨水浇打下冒着青烟。

    大腿挨了一刀,捂着腹部伤处,艰难扶墙行走的年轻人艰难的坐到中年人旁边:“总算……活下来了。”长长刀痕划他面颊,血水翻涌,他身上几乎披着死亡气息,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在笑,“太子……安全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他拿刀柄扫了中年人一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日之事,怕是不寻常。”中年人也浑身是伤,说话相当费劲。

    “咱们砍掉越王一只手,当然不寻常。”

    “我说的……”中年人想说他说的不是这个,可实在力气解释,就没说。

    今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北厢温家,隔壁崔家,两边趁机而逃没什么,非常正常,人都有本能。这些人看样子根本不知道太子之事,他们不是死士,不会干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事,他们有原则,如果不是确认有危险,不会随意杀人灭口。可这些人……看起来仓皇,逃跑速度却很快,快的有点像准备好的,可他夜行回来时,并没发现哪里不对。还有这火,是无心,还是故意助他?

    ……

    崔俣再次醒来时,脑子钝钝的疼,一时间不知道今昔是何年,看到蓝桥泪汪汪的眼睛,才恍惚想起,自己又晕过去了。

    重生以来,见到的一个两个都有泪包趋势,崔俣长叹一声,运气真是不好。

    “我不是没事,怕什么?”

    “可少爷都晕一天了!”蓝桥是真吓坏了,摸额头不烫,看伤处很好,可人就是晕过去了,还怎么都不醒!这荒效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郎中也找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青丝何时已变白首大大,移动大大,藍雪依大大(x2),温柔可人韩文清大大(x2)和流光光光大大(x3)投喂地|雷!!~\(≧▽≦)/~

    “说的好听,谁赏月还能赏一整晚不成!还是你们一两个时辰就能到长安!”

    船夫差点又跪下:“真不是小的们不上心,您要不信四外打听打听,现在真没有人敢做生意,也真没人能找到这样的船啊!”

    “嘿你这做生意的,我们这都是有身份的人,还能短了你的船资不成!”范灵修眼睛一立,不高兴了。

    崔俣则拍了拍范灵修,把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这是一半,剩下的到地方给。”

    “这位公子是明白人……”船夫把荷包拿到手,小心扒开点了点银子,立刻高兴了,意识到刚刚不太友好,点头哈腰的冲几位行礼,“小的和弟弟都是粗人,贵人千万别介意,咱们人虽粗,技术不粗,一定平平安安给您送到喽!”

    说是小船,真是一点不为过。船长九尺,宽三尺,低篷三扇,篷内置草席,可坐可卧,就是太矮,不能站立。空间太小,两人对坐都不显宽敞,何况他们一行五人,再加上两个船夫……

    “这能坐得下吗!”范灵修跳脚,“你们该不是故意骗我们银子的吧!”

    船夫腰又弓了两分,面上全是忐忑讨好:“小的们哪敢啊!最近江上不太平,您几位也知道,我们兄弟能弄到这样的船,已经费了大力气……几位都是贵人,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就当赏月了……”

    这边崔俣一行人已缓缓走来。两个汉子声音并不大,他们都听到了。

    客栈住小两天, 范灵修终于换洗穿回自己那身华丽风的衣服, 整个人显的自信多了, 细眉一挑, 声音里满是得意:“还真和崔六说的一样, 人家怕咱们不来呢!”

    “低声些,别被听到了!”谢丛提醒着范灵修。他不知道怎么突然间, 崔俣就找到了船家愿意载他们行水路,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崔俣的佩服,也不希望任何意外坏了事。

    弟弟也赶紧讨好:“要不是家里老娘病了急着用钱,我哥也不会这么急,几位多包涵……”

    范灵修摆着少爷架子给两人紧了紧弦,两人姿态更为恭敬,甚至跪下给几人磕了头,才钻进芦苇丛。不知道他们怎么藏的船,距离这么近,崔俣一行人谁都没看到,直到二人轻巧使力,水波微晃,摇碎月光,一条乌蓬小船从水中滑出……几人才得见。

    “银子呢?”船夫则急声问,没见着钱, 他才不随便出船!

    月华如练,漫漫倾洒,二拨人气氛却没那么浪漫。

    “都跟我压价了, 不可能是骗人钓鱼, 就是行客!”

    ……

    两拔人走到近前, 膛红脸的船夫跳出来, 瓮声瓮气:“你们要去的地方远, 我一个人怕气力不继, 就叫了弟弟一起。”

    崔俣看着船夫身边的中年汉子, 这两兄弟,年岁应是差的不多。“无妨,只要能送我们往长安。”

    范灵修抻着脖子往远处望:“船呢?”

    “没事, ”崔俣抱着小老虎,微笑道, “还远着呢。”

    ……

    此为防盗章

    “肯定来!他们不是附近的人,着急回家呢。”

    “确定安全吗?别再骗了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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