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夏进屋，看见自家主子莫雪兰正盯着红烛发呆，走近前劝道“娘娘，您早些歇下吧。皇上今晚……到太皇太后的灵粹松间……”该是不会来了。
一缕微风自窗飘进，拂过莫雪兰的衣裳，几缕愁丝轻飘眸前。语夏的话听到耳朵里，莫雪兰顿觉心中失感。眉心微皱，不悦尽显。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问道，“灵粹松间好端端的皇上到太皇太后那去过夜做什么你还打听什么了”
莫雪兰是当年霍凉瑾在潜邸的迎娶的侧妃，是当年的皇帝，霍凉瑾的祖父元帝赐下的。
所以莫雪兰身边的大宫女是莫雪兰从母家带来的，并非伊人庭送来的灵字辈的宫女。
就如同苏宴浅身边的念瑶一样。
但其实新秀入宫，或者低位侍妾进潜邸是不允许带自家的婢女服侍的，苏宴浅可以带念瑶进宫是当年霍凉瑾宠她时，她要来的。
“奴婢还听前头的人说……说……”语夏声音渐小，抬眼看了莫雪兰一眼，便禁了声不敢再往下说。
“说！”莫雪兰明显压着火，声调也跟着往下沉，“连楚氏有子的打击本宫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楚氏怀孕，若是诞下皇子便是长子了，加之楚氏本就是位高，还心机深重处事小心谨慎，很难寻得下手机会。
但是皇上登基七载，宫中还是一个孩子都没有诞生，若是从前还可以说皇上年纪尚轻，但现在，若是再没有个孩子，就该使朝纲不稳了。
而且楚氏身世高低刚好，在皇上面前性格也温顺讨喜，皇上一定会很重视楚氏的孩子。
所以若是楚氏意外小产，皇上定会严查，到那时……唉！
“奴婢听前头的人说，似乎，皇上，带回了……一个女子……就放在太皇太后的灵粹松间里……”语夏看着莫雪兰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带回来个女子带回来不放到东园来拜见后宫众人，却要藏到太皇太后的灵粹松间去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给那个狐狸精高位啊！”
正所谓怒极反笑，莫雪兰此时正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怒火，胸膛一震一震的，眉心高高蹙起，脸上尽是冷讽冷笑。
“娘娘！怎么会呢就算皇上要给她个高些的位分，可她那身份摆在那呢，还有祖宗规矩，再高她这辈子也不过个四品嫔位便打止了，哪里能越过娘娘您去”
语夏在一旁劝道。
“不能越过本宫去哼，她是不能越过本宫去，可楚氏呢今儿晨起太皇太后得了楚氏有孕的消息便开始合计着要给楚氏高位，这才半日不到，皇上便又带了个狐狸精回来，还想给个高位如今本宫位分上没了好处，又来了个狐媚子跟本宫争宠瞧瞧，皇上这些年，哪一回这么早进过后宫”
“娘娘……”语夏见莫雪兰越说越生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本宫这跟了皇上大半辈子的人，才只是个从二品的夫人那楚氏如今还没生，太皇太后便要晋她的位分，他日要是让她诞下皇长子，岂不是要与本宫平起平坐她也配”
莫雪兰早知道有楚氏晋封昭仪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怎么会，娘娘。奴婢倒觉得这是件好事。”一看势头不对，屋子里的人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有陪嫁语夏敢劝上一句。
“娘娘，且不说那楚氏能不能晋位，这个时候来个得宠的，还是个家世平平的，上来就有个高位，娘娘该是乐见其成才是！”
“好事”听了语夏这话，莫雪兰有些疑惑，怒气倒也消了些，扬了扬手吩咐众人都起出去。
待人都退出去，莫雪兰招了语夏上前问道，“怎么个‘好’法”
语夏笑笑，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听说林国公爷要送他的嫡出三女儿林水瑶进宫，此次出来太皇太后便把林家女带了来，其义昭然若揭。皇上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大约会回宫后就接她进宫，直接册封，不经过选秀。
“哦还有这事儿林家女皇上待太皇太后素来亲近，这林家女进宫，怕是又是个占位的，有太皇太后在，她可是吃香呢。”莫雪兰此时情绪也平静下来，轻轻把手搭在桌案上，秀眉轻蹙。
占着个高位，却绝对越不过她这个有家室有美貌有资历的从前王府侧妃，所以对于林家女，莫雪兰虽有不喜，但还不会怎么太放在心上。
因为后宫五品以上的妃嫔都是有定数的，所以，后宫里所谓的“占位”便是指占高位。
语夏一笑，继续说道，“不止呢，听说梁相爷大伯家的堂妹要进宫，娘娘细想，这两个人一入宫，什么楚氏什么皇后娘娘，可不都是自身不保，要靠边站了到时候娘娘一枝独秀，坐观她们自己乱作一团，可不是痛快极了”
莫雪兰听了语夏的话，秀眉轻蹙，细细思索着。
忽然，美人一笑，珠光金玉无色。
莫雪兰仔细一思索便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梁廷渊是皇后江蓉馨在前朝的势力。江蓉馨当年能得先皇赐婚，成明熙王，就是如今的皇上霍凉瑾的皇子正妃，是因为祖父是当时的重臣，兄长年轻有为。
但如今，江氏祖父已离世，兄长早些年战死沙场，父亲又庸碌无能。江氏一族早已败落。
这几年她在霍凉瑾身边能保住地位，是靠梁廷渊这个远房舅父支持。
“如今梁左相送亲堂妹入宫，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外甥女就只有被遗弃的份了。而且皇上自从废了那个乐仪嫔苏氏之后就不待见她了。”莫雪兰冷冷一笑，唇角眉梢尽是嘲讽。
“再加上这会儿又出来一个狐狸精，皇后那个蠢的肯定又会门口祖宗规矩的劝阻皇上莫要给高位，岂不更招了皇上的不待见，更是没有她翻身的余地了。”语夏立侍一旁，也是眉目间满是笑意讥讽，得意极了。
“至于那楚氏，从前因着她母亲太皇太后的庶侄孙女的缘故，得了太皇太后照拂。如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孙要入宫了，这可是堂堂正正的林家女，太皇太后还能顾得上她吗怕是早就忘记了。”
莫雪兰低头拿上妆案上的眉笔，盯着眉笔，挑眉轻嗤，勾唇讽刺。
莫雪兰口里的“太皇太后的庶侄孙女”，并非指楚瑜晚是家中庶女。若是楚氏是庶出，怕是难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从三品妙仪。
之所以莫雪兰说楚瑜晚是“‘庶’侄孙女”，是因为楚瑜晚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庶兄的庶女。当年嫁给个穷酸武生，没想到这武生倒也是争气，前几年平安良王之乱时立下大功，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朝廷新贵呢。
语夏见自家主子的火降了下来，连忙继续说道，“再说了，楚氏那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活了。瞧楚氏那副虚弱的身子骨，若是真诞下皇子，八成也是胎里不足，可容易去了呢。”
莫雪兰听后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语夏一眼，凤眸一眯，“语夏啊，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拐弯抹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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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便是宁蕙夫人，莫雪兰。
莫雪兰伏在铜镜前，轻叹。
霍凉瑾微微睁开眼，轻轻眯起，冷峻的目光中寒气逼人，尽是波澜不惊。
眼看着前面要拐到灵粹松间了，霍凉瑾闭目后仰，半晌再睁眼时，全无刚刚的精明冷绝，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朝上的事，后宫的事，他烦心就好，他的女人是用来宠的。
几片黑云遮住了明月压向朱墙枝蔓，宫闱深锁百花无处伸展，玉幔青纱摇烛泪，红墙碧瓦动琴心。
烛火下的女子一身苏锦流银花嵌金贴云粉梨花白水袖宫装，腰间淡鹅黄细软挽同心络子缀金银丝穗束腰，楚腰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坠珠流苏耳环垂下，微微摇曳。女子散落肩旁的青丝用镶红宝石赤金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黑发。铜镜中人薄施粉黛，眉心轻蹙，两边秀眉如柳弯。眉间染着丝丝莫名愁绪。
午后，霍凉瑾刚刚从灵粹松间回来，楚氏派来的人就迎上来道了楚氏已怀孕三月余的喜事。
但是霍凉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人赏了些东西，告诉她往回走时可以不必紧跟队伍，若是身体不适慢些也无妨尔尔，至于关心的话，还真是一句没记得提。
“摆驾明兰小筑——”应安服侍霍凉瑾上了步辇，一甩拂尘说道。
夜，陵水三园中的夹镜鸣琴，烛影摇红朱泪流。
“夹镜鸣琴”也是徐州皇家院子山水庭秀园的“六十四景”之一，与楚瑜晚住的“秀水烟墨”同属于山水庭秀园中三园之东园“陵水三园”中景，主楼是宁蕙夫人莫雪兰的住处。
只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将楚氏父女推上了风口浪尖，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薄情如霍凉瑾，又何尝会管这些。少年帝王，最是无情。
应安见霍凉瑾这漠不关心的模样不禁暗暗咂舌。心道自家主子果然对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不一样。
瞧瞧那楚氏，今儿还没过午，一得了霍凉瑾回到行宫的消息就派人巴巴地等在八方朝仪的门口。
其实霍凉瑾不是不知道，坤宁宫皇后江蓉馨，延清宫的主位--秋兰殿的宁蕙夫人莫雪兰，两人在后宫分庭抗礼，许多嫔妃都成了她们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此时楚瑜晚有孕，可谓正是时候。楚瑜晚位及妙仪，是高位，家父又是将军与宁蕙夫人莫雪兰同是将军的父亲有诸多不和。至于宫里其他高位嫔妃，都是母家家室太盛，不可再捧出另一个莫氏。
前朝中可用其父与宁蕙夫人的父亲形成牵制之势，后宫楚瑜晚在皇后江蓉馨和宁蕙夫人莫雪兰之间，成为第三股力量，以调和两人之间肆无忌惮的斗争。
步辇上，霍凉瑾闭目养神，手里不断摇着折扇。
楚瑜晚是在佟小仪和陈贵人之后有孕，先前佟氏和陈氏两人都“莫名其妙”地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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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烟墨”是徐州皇家院子山水庭秀园的“六十四景”之一，属于山水庭秀园中三园之东园“陵水三园”中景，主屋里住的是楚妙仪楚瑜晚。
“嗯。”霍凉瑾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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