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为铁南做了法师，办了葬礼。
第二年的夏天，李慧郁郁成疾，也随着铁南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我来白马村的第十六年，这些年里，我见过了生，孩子们的诞生，也见过了死，虽然不是我自己的经历，但是也深有感触。
夏天的时候，我坐在竹屋的屋顶上，竹屋已经不太结识了，毕竟过了十六年，我能看到白马村忙忙碌碌的人，十六年了，对于我来说，弹指一挥间，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那是沧海桑田。
我能感觉到自己心境的波动，不过这种波动，并不是那种不平静的波动，而是来自一种感悟，那种对于道的理解，我越来越深刻，我知道，自己离证道者的境界，已经不远了。
但我也知道，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我这一生以来，待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这一世，我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十六年。
一个和我认识十六年的人离开了，我觉得我也是时候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寻求自己的人生，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心境圆满以后，我就可以正式的去证道了，我觉得这个时间不已经不长。
铁霜霜从下面爬了上来，她坐在我身边，我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有些疲倦，我问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自从铁南夫妇离开人世以后，铁霜霜就很少回白马村了，铁木和铁真有自己的家，她回来，又能去哪里
我听别人说，铁霜霜的客栈越开越大了。
铁霜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余大哥，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我诧异的看了铁霜霜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铁霜霜说：“我听书院里的先生说，你已经辞了先生的职务，而且这几天你都在附近走动，想来想去，也知道你应该是要离开了。爹娘已经走了，你……恐怕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吧。”
面对铁霜霜的问题，我心里轻叹一声，这丫头果然心思聪慧，我点点头：“不错，我确实要离开这里了，哪怕心里有万般不舍，我也要离开了。”
铁霜霜沉默，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我继续说道：“你还不打算找一个吗”
铁霜霜摇头苦笑：“现在谁还会娶我这个半老徐娘，罢了，就让我这样郁郁终生吧。”
我说道：“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一个优秀点的男人还是很简单的，只可惜你的眼光太高了，人活一世，图个什么无非就是天伦之乐，儿孙满堂吗”
铁霜霜一顿，偏头盯着我，她说：“你的人生，也是这样吗”
我眉头一皱，不知道铁霜霜为什么要这样问，我迟疑一下，摇头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没有人生，或者说，我的人生不完美。”
“为什么不完美”铁霜霜很快问道。
“因为，缺少了一些东西。”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觉得，我缺少了什么我们认识也有十六年了吧，有什么话就说。”
十六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太长太长了，人生又有几个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铁霜霜可以说是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和她，早就已经到了那种无话不谈的程度，她有任何的心里话，从来不会找铁南夫妇说，找的都是我。
就连她决定开客栈的事情，也是征求我的意见，最后在我这里得到了答案后，才敢放手一搏，真的去开了一个客栈。
铁霜霜说道：“人的一生，包含了许多的东西，有儿时的欢快天真年少时的懵懂感情长大后的拼搏努力成熟后的成家立业老去后的天伦之乐等等，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多数不清的东西，而你……我没有看到你的人生。”
我沉默，确实如铁霜霜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正常人的人生。
她继续说道：“或者我，我看到你的人生，并非是这样的，我没有看到你的年少，没有看到的坡博，没有看到的你的成家，也没有看到的苍老，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和你的人生无关。”
对啊，我确实是缺少了这些东西，或者是人生的某个阶段。
我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人生该有的东西，该有的阶段，我都没有，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用正常人的人生来衡量自己的人生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直视清高或许有些人这样看我，可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我也不想去做任何的改变，莫非一定要遵循他人的人生轨迹，我的人生才是人生吗”
铁霜霜愣愣的盯着我，看了许久之后，她才轻叹一声，说道：“确实如此，有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的人生，最后要经历的一个阶段，无非就是生死。”
生死，就是这样。
这一次和之前的山贼不同，那是血光之灾，如果他没有躲过去，那就是属于枉死，并不属于阳寿到尽头。
他和我说：“余小子，咱们认识也有十五年了，你除了头发是白色的外，怎么一点儿也不显老啊，这么多年了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感觉某些地方，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我劝他少喝一点，自己却喝了一大口，我说道：“心已经老了。”
这一年，是我来白马村的第十五年，依然是初冬时节，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显得这么空闲。
铁南终究是没有走过这天命，没有迈过生死那一道坎，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铁木铁真的三个孩子哭得很悲伤，他们两人也是对铁南万分不舍，李慧在棺材边上默默不语，只有铁霜霜，她沉默了一整天，没有落泪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铁南要走，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那一天，我选择救他的话，解开封印去救他，他也死不了。
可是，我看到他的阳寿已经没有了，这一次是他的宿命，是他这一生的终点，我没有必要去干涉。
除了和铁叔喝酒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而且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我在听，因为有些话，我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能懂，也未必就是他想听的，所以每次都很识相的不去多说。
只有铁霜霜，铁霜霜是见过世面的，不像其他人待在山里从来没有出去过，铁霜霜开着一个客栈，见过许许多多来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人，也结识了许多所谓的江湖客，自然是有见识。
而且铁霜霜也是识字的，她以前在财主家当丫鬟的时候是伺候财主家的小姐，也跟着一起读过书，识过字，这几年下来，因为有了资本，自己也会多看一些书，有时候也会来我这里借一些书去看。
这一年，铁霜霜依然没有嫁人，她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看起来越来越漂亮，越发的诱人，可毕竟年龄在那里，这些年来，上门提亲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一年，铁真生了第二个孩子，而铁南……在入冬不久后，摔在雪地里，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或许时间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对于铁南他们来说，却是很奢侈的东西，铁南已经年逾六十，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六十岁已经算是高龄，这里没有人间的科技，也没有人间那么好的医术，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人间的古代。
所以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铁南已经不再去打猎了，他只是待在家里带着自己的孙儿，享受天伦之乐。
我们没有再谈论这件事，其实这只是我和铁霜霜的一些日常而已，平日的时候，如果铁霜霜回来了，我也会跟她说说话。
其实我在这附近，看似受到许多村民的尊敬，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先生，乡亲们对读书人天生有一种尊重，可是这么多年来，和我能够说上话的人，却很少很少，几乎是没有的。
当然，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除了铁霜霜之外，我剩余的时间，就是带着铁木铁真的三个孩子，我喜欢和三个孩子在一起，他们和我的关系很好很好，都快好过他们的父母了。
我不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不能和叶浅灵生儿育女，那么我就只能把三个孩子当做我的孩子，这样也算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吧。
所以我说的许多话，铁霜霜都明白。
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对于普通人来说，谁娶了她，一辈子都会幸福。
我看了铁霜霜一眼，说：“我哪里是什么优秀的人，要是我优秀的话，也不会躲在山里教孩子读书了，说来说去，我就一个穷酸书生而已。”
铁霜霜不服气的说道：“十里八乡的也就你一个先生而已，而且十年了，我感觉你一直没有变啊，只是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了一些，还有，我就是觉得你很优秀。而且，我总感觉你经历了很多。”
我笑了笑，拨弄了一下炭火以后，说道：“傻姑娘，以后你就知道了，如果再不找，可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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