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响，亡灵战马踉踉跄跄退后，韦恩眼皮抽了抽，圣光覆盖手掌，驱散深入骨髓一般的刺痛。
大意了，忘了对面是骨头。
不过，短暂的一瞬接触，韦恩发现‘尤利亚’和他认知中的欢快小母马相去甚远，死气沉沉的一点也不快乐。
不是骨头架子的死气沉沉，而是情绪。
无论是无头骑士还是韦恩，对尤利亚都呵护备至，在这种环境下，尤利亚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笨笨的不是很聪明。
因为不用想太多，尤利亚很快乐。
眼前这匹亡灵战马不一样，自内而外散发着阴沉死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全无自由的生气可言。
刚开始，韦恩以为对方念旧，被迫向前主人发动攻击，所以心潮低落，蔫巴巴没什么精神。
对视那双眼睛才发现，压根不是他的马。
没骑过！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死亡骑士，一匹从未见过的亡灵战马，韦恩越打越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和什么东西战斗。
屋顶，莫娜挥舞双翼落下，她沐浴圣洁光芒，双翼翎羽延伸，洒下一枚枚圣光利剑。
同时，她的思维之声传到了韦恩心中。
队内语音，因主仆契约成立而存在。
“主人，我刚刚遇到了自己，一個负面缠身的自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您对战的死亡骑士……”
后面的话，莫娜没说，太冒犯，有悖信仰。
她相信以主人的聪明才智，稍加提醒一下，一定会反应过来。
“！”
韦恩惊讶接受传音，他反应过来了，惊讶看向场中的骑士和战马。
圣光翎羽穿插落下，密集如雨，轰隆隆炸开连续震动，撞击楼层一层层坍塌跌落。
死亡骑士缠绕死气，无惧莫娜稀薄的圣光，瘙痒都嫌没力气。
空间门在其身侧打开，他跨上亡灵战马，气息和战马相连，白雪般纯净的剑身耀眼刺目。
韦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空间门开启，死亡骑士乘着战马出现在他身后，长剑挥舞，斩下他的脑袋。
这一招他演练过很多次。
韦恩原地不动，收起圣枪散去黄金律圣意。
如果对面真的是自己，不，他非常确信，对面不是自己。
所以，如果尤利亚不是尤利亚，阴影梦魇也不是阴影梦魇，那么……
幽暗的传送门在韦恩身后开启，亡灵战马喷吐紫色火焰一跃而出，死亡骑士高举长剑，对着韦恩的脖颈直斩而下。
“主人？！”
莫娜大惊失色，拍打双翼降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战场中心，试图用自己来挡下这一击。
韦恩眸中溢散灰色，挥手从空中拔出阴影梦魇，侧身回击，挡下了对面的骑士冲击。
轰！
韦恩双脚犁地，被强大的力道撞出十米开外。
等他稳住身躯的时候，手中阴影梦魇折射出一张黑烟缭绕的骷髅面孔。
“桀桀桀桀————”
“……”x2
“？？？”
死亡骑士和亡灵战马齐齐一愣，下落至半空的莫娜一脸惊恐，没刹住，轰一声撞碎墙壁砸进了废墟之中。
她的天使主人坏掉了！
“你说我背叛了死亡，那这是什么？”
韦恩挥落剑光，浓重死气切开空间，嘶啦一声破开幽暗门户。
尤利亚跃出传送门，低头亲昵在韦恩面颊上蹭了蹭，骨头和骨头之间的贴贴，让探头的莫娜内心一片冰凉。
她都没贴过。
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她一旦失去一切就会堕落成魔鬼，一颗心便狠狠揪着，痛到无法言表。
比起堕落成魔鬼，她更害怕失去一切！
“主人，那是什么？”
尤利亚贴完韦恩，惊讶看向对面的骑士战马组合，仿佛在照镜子，一面脏兮兮的镜子。
“不清楚，应该和我所在的结界有关。”
韦恩跃上尤利亚马背，剑锋斜指地面：“尤利亚，刚刚那匹马撞我，用你的脸，让我伤心了好久。”
岂有此理！
尤利亚瞬间开启暴走模式，前蹄踏地，口鼻喷吐紫色火焰，要给对面的碧池一点颜色看看。
传送门瞬闪，尤利亚带着韦恩跃入其中。
对面，死亡骑士亦驾驭亡灵战马冲入传送门，叮叮当当的响声回荡在空气中，不时一声爆炸，抑或一面墙壁、天花板坍塌。
传送门的幽暗门户闪闪烁烁，灰色雾气肆虐飞舞，恐怖的侵蚀之力腐朽周边事物，使得灰烬随暴风吹散，弥漫在整片空间。
阴暗的雾气缭绕，将破败现实与腐朽幻境交织一处，形成了一幅诡异而迷离的画面。
莫娜愣愣看着眼前的变化，耳边停留在韦恩和尤利亚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尤利亚称呼她的主人为主人。
‘主人’并非她的专属称呼，还有一匹马和她共享殊荣。
轰！！
传送门撕裂，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地，压塌地面，坠入下一层楼道走廊。
韦恩则骑着尤利亚晃悠悠走出传送门，居高临下俯瞰，不屑道：“你的死亡不过如此，太弱了，你的弱小就是对女神最大的不忠！”
死亡骑士喉间发出低吼：“结界无法投影我全部的实力，我没有输给你，我只是……”
“闭嘴，只有弱者才会找理由，真正的强者不惧任何挑战。”
韦恩嘴炮放得飞起，反复蹂躏对方的自尊心，尤利亚跟着喷吐紫色火焰，无声嘲讽下面的碧池。
效果一般，亡灵战马就跟心死了一样，全程麻木没有丝毫波澜。
“你太弱了，这么弱怎么守护女神，把阴影梦魇交出来，你不配拥有骑士的名号。”韦恩加大输出，看上了死亡骑士手里的佩剑。
虽然他有一柄，但好东西不嫌多，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解开他和无头骑士无法见面的机会。
死亡骑士被喷得暴跳如雷，挥舞佩剑卷动死亡漩涡。
扭曲的气团飞速膨胀，嘭一声，好似气球爆炸，所有的元素在这一刻尽数沉默。
韦恩惊讶看着自己的身躯，一股难言的力量笼罩而来，压制了他的死亡之力，算不上封印，但的确影响到了他驾驭阴影梦魇。
尤利亚打了个响鼻，没有喷出紫色火焰，摇头晃尾很是不解：“主人，我鼻子堵住了，是不是感冒了？”
“不可能，你都死了。”
韦恩没好气回了一声，定睛看向下方的死亡骑士，怀疑是对方搞的鬼。
并不是，死亡骑士比他还惨，受无形力量压制，无法维持自身骑士形态，黑色铠甲消失，显现出了本来样貌。
他胯下的亡灵战马一动不动，尝试着开启传送门，以失败告终。
韦恩看着和骑士的面孔，和自己一模一样，眼眶中白光剧烈跳动。
他非常确信对面不是自己，可看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真是他？
是与不是，试一试就知道了，韦恩一跃跳下尤利亚，手提阴影梦魇来到死亡骑士面前，长剑直指：“区区一点限制就让你无法维持骑士的颜面，太丢人了，下马和我一战，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让你带着最后一点骑士的尊严离世。”
死亡骑士脸色铁青，握住阴影梦魇的手都在颤抖，他弃马改作步兵，双目充血朝韦恩走去。
直到这时，韦恩才发现对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穿得像个乞丐。
两人举剑在半空交叉相碰。
死亡骑士冷脸道：“真想不到，你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嘴，却还保留着骑士应有的精神。”
“白痴，这是强者的特权，你弱，你不懂，你只配被怜悯。”
韦恩嗤笑一声，在死亡骑士大怒的瞬间，猛地压下阴影梦魇，强大的力道涌向对面，一瞬之间完成了压制。
“卑鄙，还没开……”
嘶啦！
剑锋划过脖颈，死亡骑士一手拄剑，一手捂住喉咙，指缝溢出鲜血，连连咳嗽起来。
韦恩挥舞长剑，抖落本就不存在的鲜血，摇了摇头：“韦恩是吧，你果然不是我。”
死亡骑士摇摇晃晃，单膝跪倒在地，无边冷意袭来，眼中的世界一片灰暗。
他身后的亡灵战马一动不动，没有因为主人死期将至表达出丝毫悲痛。
“我就是你……一个被负面包裹的你……”
他挣扎着抬起头，凶狠的双眼中写满了仇视：“我不会死，下一次，再有镜面世界降临，我一定会斩下你的脑袋。”
话音落下，镜面破碎，死亡骑士和战马一并消失无踪。
镜面世界是什么？
韦恩眉头一挑，他试过了，对方力量太差，速度和神经反应也完全跟不上。
说明对方没有贪欲之书，生命本质未被大幅强化，只是普通魔法师程度，手握阴影梦魇还能和他打打，没了阴影梦魇加成，在他面前就是一盘菜。
如果镜面世界是字面意思，可以照出一模一样的自己，韦恩有理由怀疑这面镜子没有刷新，照的不是他，而是他之前的那个韦恩。
想到这，韦恩吸了口凉气，他刚来的时候，被死亡教会缠上了，还有三大代行者之一的观测者亲自发出邀请。
希菲不是第一个截胡者，克莉丝才是，亲手将他从死亡女神的怀抱里夺走了。
“主人，我无法开启传送门。”
尤利亚跳下高台，向韦恩讲述自己的病情，后者笑了笑，挥手将阴影梦魇散去。
尤利亚随着阴影梦魇一同消失。
脱掉死亡骑士的马甲，韦恩又是一声轻咦，他能清晰感受到了，不只是空气中的四元素消失了，他体内的魔力也被压制到无法动弹。
空有思维但无法释放魔法！
“魔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限制，但对真正的强者而言，这种限制随时都能打破。”
韦恩非常确信，他或许无法反抗这种限制，但死亡骑士的马甲可以，而且他还能感应到阴影梦魇，随时都能召唤至身边。
另外……
胸口蠕动，挂也没封！
“主人……”
莫娜跳下高台，眼巴巴站在韦恩身后，委屈得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刚刚看到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说，这是我对你的信任，别让我失望。”韦恩交代一句，回头才看到莫娜的委屈表情，可怜兮兮，都快哭了。
他稍加思索，大致明白了原因，笑着朝莫娜招招手。
啪！
“还伤心吗？”
“难受。”
啪！
“好多了。”
“……”
“别眨眼了，就两下，再多就是奖励你了，想骗我哪有那么容易。”
拒绝被骗，从我做起！
韦恩揽住莫娜，脚下爆开气浪，一跃跳上高层。
和魔力无关，纯粹的肉体力量。
“莫娜，你还能感应到魔力吗？”
“魔力被封印，无法直接释放圣光，通过圣痕可以，思维会比平常慢上很多。”莫娜竖起手背，十字圣痕光芒不减。
韦恩点点头：“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死亡骑士的陷阱，但他太弱了，对我构不成威胁，而且你也照到了镜子……”
他看向遍地狼藉的走廊通道，空间折叠错综复杂，完美闭合找不到重合的空间截面。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酒店里还有其他魔法师在战斗。”
“老板，我们要加入战斗吗？”莫娜知道主人不会保持沉默。
“当然，且不说无端端把我卷入战斗，对方必须要道歉，单是这种无视普通人布置的大范围杀招，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韦恩眯着眼睛，心头给出第三个理由，他嗅到了商机。
这么豪华的手笔，所图必然巨大，不论是埋伏者还是被埋伏者，尤其是被埋伏的倒霉蛋，身上肯定持有重宝。
他受点委屈，含泪找回遗失的宝贝，两边罢手言和，岂不美哉！
韦恩严肃脸搓手：“走，之前战斗的时候我感应到了魔力波动，随我过去执行正义。”
论嘴皮子的本事，韦恩可比死亡骑士强太多了。
他挥舞圣枪扫开死亡骑士，面对亡灵战马的冲击不躲不闪，侧身踏步，单手握拳，拳锋爆发魔力，抡圆了砸在亡灵战马脸上。
死亡骑士怒吼连连，被韦恩喷得恼羞成怒，阴影梦魇剑柄上的红宝石绽放光芒，一道传送门在其身侧开启。
亡灵战马一跃而出，口鼻喷吐紫色火焰朝韦恩烧去。
“尤利亚，连你也背叛我？”
“伱不是死亡骑士，从未效忠过女神，何谈背叛！”
见韦恩气急败坏，死亡骑士哈哈大笑，命令亡灵战马持续冲撞，今天他誓要斩下韦恩的脑袋。
“我当骑士的时候，你这个蝌蚪还没找到妈妈呢！”
韦恩手持圣枪挡下阴影梦魇，眸中金光闪动，死亡骑士固然强大无比，但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恐怖，那么不可战胜。
韦恩默默作出评估，别说和全盛时期的无头骑士相比，就算和他套马甲相比，对面对死亡的领悟也弱了三分。
而且，力量方面也不如他。
韦恩挥手洒落圣炎充当屏障，怒斥尤利亚的叛主行为，之前说着不离不弃，在他胯下婉转承欢，镜头一转，有了新黄毛就忘了旧黄毛。
这马不要也罢！
“你说我背叛女神，呵呵，虔诚如你也不过如此！”
确认对面没自己脑补的可怕，韦恩的嘴皮子也灵活了起来：“你躯体无力，法术不精，精神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一个动作像样，就你还死亡骑士，呸，我看了都丢人。”
很强！
但还不够强！
韦恩眸中凶光暴涨，魔力狂潮涤荡，缭绕周身的圣炎熊熊爆开，他以天堂圣枪架住阴影梦魇，压着死亡骑士向前冲击。
轰！轰！轰！
一面面墙壁破碎，这些被死亡之气腐蚀的砖墙疏松稀软，不敌韦恩势大力沉，碰一下就成了豆腐渣工程。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打不过无头骑士，还打不过你吗！
轰！
阴影梦魇迅捷如电光，死亡呼啸，灰色圆球膨胀扩散，冲击周边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纵然是无物不燃的圣炎，在强势的死亡冲击下，也表现出了凋零的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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