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苏微微侧了下身子，让他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被婴儿们啃噬着的中年女人尸体。
她徐徐说：“很快就要吃完了，下一个轮到你。”
平头男人浑身一颤，急急说道：“我说，我说！我们……既是NPC又不是NPC。你不是来做第十四场任务的玩家吗？我们三个不一样，我们是在前几场任务里就死掉了玩家！谁他妈知道，我们死后竟然变成了游戏里的NPC啊！”
“这个游戏里的所有NPC，其实都是死亡以后的玩家扮演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的NPC都没有自我意识，就像网游里被设定好的数据一样，只能按照设定的一切行动，只有这一次……是，只有这一次，我们三个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是为了给你的任务增加难度，让你以为我们全是玩家，然后在鬼魂来临以后找不到完成任务的方式……”
平头男人以最快的语速说着话，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好歹大家以前都是一样的玩家，你，你就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我不就死定了？”余苏挑了下眉，匕首朝他脸颊上一靠：“继续说！”
男人瞟了一眼那被婴儿鬼魂们包围得几乎看不见的女人尸体，狠狠咽了下口水，颤声说道：“这次任务里，我们是诊所的NPC，这家诊所以前一直在偷偷给别人做流产手术，流出来的婴儿尸体，大多数人都是不要的，就被我们……拿去卖了。”
“卖了？”余苏皱了皱眉。
男人狂点头：“是，是的。有些人会吃这个，还有人把它们收去做成干尸，卖给别人说是可以供养的小鬼……”
供养小鬼余苏知道，她也知道有些人觉得胎盘大补，会想方设法买胎盘回去吃，可……吃婴儿尸体这个，她从未听说过。
难怪这么多的婴儿会来报仇，难怪它们会一口一口地把那两具尸体吃掉！
平头男人浑身颤抖，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来：“我们之所以一直跟着你，是因为系统说，如果你能死在我们之前，就给我们重生的机会。现在我也不求重生了，你就给我个痛快的吧！”
余苏笑了一下：“重生这种鬼话你们也信？你们现实里的尸体恐怕早就被烧成灰了，怎么重生？而且，我是来过第十四场任务的玩家，你们真的觉得我能死在你们三个漏洞百出的NPC之前？”
平头男人微微愣了一下，那惊恐害怕的情绪随着她的这番话而一扫而空，垂头丧气地说：“所以，我们才会一早就死在任务里，而你活到了现在。”
余苏问：“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这第十四场任务，你有没有什么知道的情况？”
男人苦笑：“你都要杀我了，我还告诉你这个？”他顿了顿，才说：“我只能告诉你，这场任务才刚刚开始。”
这一点，余苏也猜到了。
任务的标题虽然是一场简单的任务，但这场任务绝对没那么简单。
她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多谢了。”
“没事，动手吧。”平头男人闭上了眼睛，说道：“不知道以后作为NPC还有没有恢复记忆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去G市白鹤小区xx号看看我爸妈吗？”
余苏手里的刀子突然有点捅不下去了。
她握着匕首愣了一下，才点头答应：“我记住了，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会去帮你看看的。”
“好，谢谢。”
余苏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喉咙里。
在他血液喷溅，倒地而亡之时，一道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出现在了余苏的脑海之中。
随即，她眼前的一切画面都发生了转变——她眨了一下眼睛，看见了正坐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封霆。
这就……完了？
“怎么样？”封霆轻轻抓住了她的肩膀，焦急地问。
余苏没来得及细想，微微摇了下头：“不知道。”
她开始回忆，将这场任务从头到尾地回忆了一遍，一直到最后听到那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可是……她没有产生他们所说的那种恐惧绝望感，而且，她没有晕倒。
平头男人说，任务才刚刚开始。
完成了任务的玩家们，留下的只有“假的”两个字。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她还在任务之中，现在所见到的封霆是假的，听到的完成任务的提示，也同样是假的。
面前的封霆轻轻皱起了眉头，开口问：“什么叫不知道？你没有失败是不是？你肯定不会失败！”
余苏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如果现在她还在任务里，眼前的人和物全都是假的，那她又要怎么做才能回到现实里？
封霆一把将她抱住了，双臂环得很紧，声音里也透出了浓浓的紧张，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发生了什么？”
很真实，真实到让她完全不会觉得这一切是假的。
余苏皱着眉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开口说：“别担心，我完成了，任务成功了。”
封霆微微松开了一些手，垂首看着她，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没晕过去？”
余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也没有发疯去跳楼啊。”
封霆略微想了一下，才说道：“或许晕倒不是每个人都必经的过程，总之，完成了就好。来，先打开手机确认看看。”
余苏打开手机里的APP界面后，看到了自己已经完成第十四场任务的通知，另外，还有一些道具，以及那条关于最终十五场任务的通知。
APP界面最上方的横幅上，倒计时剩余八百九十九天二十三小时五十八分钟。
一切……都真实得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封霆也看到了她的手机界面，这才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他笑起来，拉起了她的左手，手指摸上那一枚漂亮的钻戒，认真地问：“现在，戒指已经戴上了，任务也已经结束了，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余苏看着他那双深邃真诚的眼睛，心中的狐疑更甚。
他和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一模一样。
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之下，她最终开口说：“你求婚都不下跪的吗？”
封霆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来，二话不说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牵着她的左手，再次认真且深情地问：“小鱼，你愿意嫁给我吗？”
余苏放在身侧的右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可从腿上传来的疼痛也并不能使她分清现在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她猜到任务不会在那个诊所就彻底结束，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从诊所那个任务离开之后，竟然会回到这里。
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进入之前一模一样，就连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封霆所看向她的表情和她进去时的一样。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其实她根本都不知道，之前王大龙他们通过任务之后，所说出的“假的”两个字，是不是指的眼下这种情况？
还是说，在这之后会发生别的什么幻象，“假的”是指之后发生的其他事情？
余苏感觉自己都快把自己绕晕了。
而她良久的沉默，使单膝跪地望着她的封霆有些紧张了。
他握着她的手，开口问：“怎么了？你不肯吗？抱歉，是不是我太着急了？”
余苏低头看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愿意。”
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只能暂时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封霆脸上的笑容放大了许多，他高兴地站起来，将余苏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垂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余苏愣了愣，心中毫无所动，她不敢肯定这个人是真的。
可是，一切都与现实之中一样。
封霆带着她下了楼，去当地最有名的美食街吃了好多美味的食物。
他们在一家小店铺前停下脚步，买了两只大红色的平安符。
卖符的老奶奶牙齿都已经掉光了，她笑眯眯地对两人说：“小伙子和丫头可般配呢，结婚了吧？”
封霆笑呵呵地付钱：“订婚了，她是我未婚妻。”
余苏转头看着他欢喜的侧脸，心里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下午，两人买了些当地的特产和手工纪念品，坐车去了最近的城市里。
在这里住一晚之后，明天就可以直接坐飞机回家了。
一直到这一夜躺在酒店柔软舒适的床上，余苏依然觉得十分不踏实。
她不信那个任务真的完成了，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多半是假的，可是就算猜到是假的又能怎么样？她对怎么完成它丝毫没有头绪。
应该……迟早会有提示吧？
第二天一早，两人拉着行李箱，赶往飞机场准备回家。
他们这次出来旅游的地方距离并不是很远，坐飞机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就能回去。
飞机起飞后，一夜没怎么睡着的余苏有些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头一直搁在封霆肩膀上。
她身上被披上了毛毯，封霆的手臂从后面绕过她，轻轻搭在她的肩部，这使她睡起来舒适了很多。
余苏揉了下眼睛，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
封霆偏过头向她笑：“睡醒了吗？还有一会儿才到，你可以多睡一下。”
余苏摇摇头，坐直了身体，他才将手臂收回去，收回时动作隐隐有些僵硬，似乎是因为保持同样的姿势过久，所以发麻了。
在这不知真假的情况下，余苏忍了忍，还是问出口来：“是不是手臂麻了？”
封霆闻言，将手臂朝她伸过来：“是啊，好麻，要你给我揉揉才能好。”
余苏笑了出来。
“你刚才说梦话了知道吗？”封霆说：“你一直在说，假的，假的。”
余苏怔了一下，问：“只有这个吗？”
封霆无奈地笑说：“应该连这个都没有才最好吧，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别再去回忆它，多过几天之后，那种恐惧绝望的感觉自然就会淡下去了。”
余苏心说她怎么才能不去回忆呢，现在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知道。
飞机抵达了机场，二人从机场出来，走到路口去等出租车。
封霆将两只行李箱放在地上，对余苏说：“你在这里拦车，我去那边买两瓶水。”
不远处有一家小超市，余苏朝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
封霆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才转身大步走向超市去。
余苏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刚刚捏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余温，真实到绝对不像是假的。
她看着封霆走进了超市大门，在他后面几步的距离，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几秒钟之后，“砰”的一声枪响从那超市之中传了出来。
余苏心中一惊，一种不妙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丢掉行李箱，拔腿就朝超市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超市内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一连串尖叫。
有人慌乱地大叫着从超市里逃出来，嘴里喊着的是：“杀人了！杀人了！”
余苏差点和一个跑出来的人撞上，她一把推开这个人，冲进了超市大门。
然后……她看见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枪站在柜台旁边放声大笑。
而在他脚边不远处倒着一个人——
那熟悉的衣着，余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是封霆，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
余苏有些腿软，扶着旁边的货架才艰难地走了过去，在即将走近他的时候才看清，在他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圆形弹孔。
鲜血，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他的眼睛还睁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两瓶水落在他身边的血泊之中，其中一瓶还是余苏一向最喜欢喝的口味。
外面传来了警报声，在机场重地，警察当然会来得很快。
而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没有一点点要逃走的意思，他将手里的枪“啪”的一声按在了柜台上，转过身来，一脚踹向了封霆的尸体。
在这一刻，余苏已经抛下了关于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的猜疑。
她只下意识地冲上去，一拳挥向了男人的脸颊，阻止了他即将踢到封霆尸体上的那只脚。
男人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对他动手，这一拳砸了个正着，他转头就去摸柜台上的手枪，却被余苏抢先一步拿到手，枪口对准他的脑袋，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之后，这个男人身子一颤，向后仰倒了下去。
警笛声到了门口，几秒钟后，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男人的身份很快就被查明了，他是一名在逃凶犯，四年前犯案时，由封霆侦查并成功将他送入了监狱，判下的是无期徒刑。
然后，他越狱了。
这一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再多查了，很显然他就是专门为了报复封霆而来。
余苏站在放着封霆尸体的床边，手里还抓着他临死之前给自己买的那瓶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一名警察在旁边将这一切告诉了她，但她并不那么关心。
她只知道，封霆死了。
哪怕她无数次地在提醒自己这一切肯定都是假的，但心脏依然揪着疼，疼得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一些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跑了过来。
余苏微微转头，便看见王大龙第一个冲进门来。
及至床前两米时，他的动作却又慢了下来，双眼死死盯着床上的尸体，一步一步，浑身发颤地走上前来。
他盯着封霆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突然抓住尸体摇晃起来，口中大叫道：“老大，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快给老子起来啊！你赶紧起来！这玩笑真他妈一点都不好笑！”
叫完之后，他浑身一软，靠着床蹲了下去，额头抵在床边，一声声呜咽低低传来。
余苏站在旁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她不用难过，封霆还在任务外面等着她呢，他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突然死掉，这绝对，绝对是假的！
白天，唐古，洪华，胡苗，以及其他人，全部都来了。
他们在这间房间里围得满满当当，要么哭出来了，要么就表情沉重地看着。
唐古走到了余苏身边来，低声说：“我们带他回家吧。”
余苏眨了眨眼睛，忽然有点想哭。
她转头看向唐古，开口问：“你一向很聪明，我想知道，如果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那我该怎么才能从这段幻象里走出去？”
唐古愣了一下，低头扫了一眼封霆面色惨白的尸体，目光担忧地看向余苏，沉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余苏苦笑，这里的唐古，果然给不了她任何建议。他甚至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在说疯话。
那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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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脑洞都好棒啊，本咸鱼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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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苏啧了一声，将匕首横在他的眼睛旁边，慢慢说道：“为了活下去，你当然会这么说。如果任务真是这样，你们会在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而不是到现在才说出来。现在，告诉我所有真相，我给你一个痛快的了结，否则……你想试试一口一口被鬼怪咬光血肉而死？”
平头男人脸色难看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咬着嘴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对方原本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余苏一望过来，他就连喘息声都停止了，吓得顺着墙壁朝旁边挪动了好几步。
他嘴唇颤抖，声音也跟着发颤：“你，你别过来……”
余苏没有动，她皱眉看着这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任务标题的那句“简单的任务”是真的简单？
中年女人的尸体还能让婴儿们啃上一会儿，余苏伸手揪住平头男人的衣领，面色沉沉地说：“真简单啊，我再杀了你，这场任务就结束了。”
男人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不停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不，你不能……不能杀了我，否则我……否则你也会死的！这个任务是让你活下去，你活下的唯一办法，是保护NPC不被这些鬼魂全部杀光啊！”
中年女人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当前面的一只小鬼爬到了她的腹部时, 她哭了出来：“没错, 我们是这里的NPC！我们是！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平头男人靠在旁边的墙面处, 不停地用脚去踹想要靠近他的婴儿，听见女人这么说之后, 他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大叫道：“张姐！你怎么能告诉她这个？！”
余苏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又闭了嘴。
这三个人既然如她所料是这里的NPC，那么他们应该就是这些婴儿要报复的目标了。她只要帮着婴儿们杀掉他们，这场任务大约就结束了。
可是……这么容易的吗？
啃噬尸体的声音与吧唧嘴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婴儿们的嘴里竟然还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叹。
余苏转过头，看向那个气喘吁吁的平头男人。
这绝对不是一个玩家该有的表现！
余苏迅速捋清了眼前的状况，抵在对方下颌处的匕首向前刺入一分，冷冷说道：“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 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她不再犹豫，手里的匕首用力向斜上方一刺，刺入了中年女人的下颌之中。
对方发出“呃”的一声，随即两眼猛地瞪大，浑身一软，在余苏松开手后，软绵绵地向前跌了下去。
原本已经爬上了平头男人身体的婴儿们迅速退了下去，抓着余苏裤脚的小鬼也转身爬下去，与其他涌过来的婴儿一起，拥挤着扑上了女人的尸体。
“你们是这里的医生？”余苏问, “这些鬼, 是来找你们报仇的。你们跟着我，是因为我是拥有道具的玩家, 还是因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规则？”
这一点, 他们两人绝对不会说真话, 但余苏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这时, 爬得最快的婴儿已经到了面前。
余苏背后抵着墙，前面是被挟持的中年女人，那些婴儿就率先爬上了中年女人的身体。
她开始颤抖起来，余苏和她贴身站立, 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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