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的话很少，余苏虽然是和她并肩一起走的，却一句交流都没有。
竹林边的这座房子非常破烂，半块墙都已经塌下来了，里面明显没住人，二人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候，余苏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便看见马四跟了上来。
这也是应该的，这些管理者能给他们出来走动的机会，是降低他们逃跑的欲望。
但玩家们刚才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又分成了两批朝不同的方向走了，看在管理者的眼里恐怕就是他们在计划逃跑的意思。
这会儿马四不跟过来才奇怪，张三他们那一边估计也有人跟过去了。
余苏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看见吴尔从前面的一座房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余苏和李芸，也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马四，略微停了一下脚步，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继续往前走了。
既然往前走了，想必这里是没什么发现。但余苏对于这个吴尔也不能百分百信任，毕竟在昨夜里他还是个危险人物。
因此余苏走到这座房子时也停了下来，跨进了大门去。
李芸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余苏，最终她的选择是不相信——因为她也进来了。
找完这座房子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人走出门的时候，马四就在外面，刚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辗了辗。
看到她们出去，马四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今天搞什么呢，到处翻别人房子？”
余苏笑：“反正没人住，我们也无聊，就随便看看嘛。”
马四对她的回答并不相信，双眼如鹰眼一样锐利地盯着她说：“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
他拖长了尾音，没说出来的部分因此而显得更加让人畏惧。
余苏用力摇头：“放心吧，我们又不傻，难道我们还能跑得过面包车吗？”
马四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苏便和李芸继续往前走去，在又找完了两座空房子后，她们看到了前方一座小院子里，吴尔正在和一个老婆婆说话。
吴尔见到二人，远远朝她们招了下手。
看起来可能是有发现了。
余苏和李芸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快速走了过去。
这座土房子前方有一排栅栏围起来，现在栅栏上的门开着，老婆婆就坐在院子里，吴尔坐在她旁边，正听老人说话。
两人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了其中一部分。
“……他不争气啊，净干些害人的勾当，唉，死了也活该！”
吴尔等她们走过来，补充道：“她说的是她儿子，去年已经死了。”
老婆婆看到又来了人，便指了指屋檐下的长条凳，道：“你们自己去搬凳子来坐吧，我看到过你们好几次了，今天怎么都有空过来啊？”
李芸走过去搬凳子了，余苏便笑道：“前几天累得很，今天没那么累，就出来到处看看了。”
“唉，你们也不容易。”老婆婆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看余苏缺失的左臂处，怜悯地说道：“你们现在还能靠要饭赚点钱，以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办呐？”
听她的语气，好像在她看来，余苏他们这些人是自行凑在一起乞讨的，并不是被人控制的组织。
可能是那些管理者来的时候就是那么跟村里人说的。
吴尔问道：“奶奶，你刚刚说，你儿子干了什么害人的勾当，所以才死的？”
这是她的伤心事，但也是玩家们必须要问的问题。
老婆婆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他跟着一个叫张三的学坏了，整天就知道到处晃，去年他和张三进城去了，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天不亮，张三回来说……我儿子喝醉了酒跑到马路上躺着睡觉，被车给辗死了。”
三个玩家在听到“张三”这个名字时，都齐齐一愣。
相比于那个死掉的儿子，他们更关注的，显然都是“张三”。
这是巧合吗？还是……
“老人家，那个张三现在怎么样了？”李芸开口问道。
老婆婆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前不久也死了，听说是在外面跟一伙人干什么坏事，惹到了社会上的……好像叫什么龙哥的人，浑身上下都被捅了刀子，活活捅死了。”
死了？还有那个曾被李二他们屡次提起的“龙哥”……
“那您还记得张三长什么样子吗？”余苏问。
老婆婆回忆了一下，又有些奇怪地看向她：“你打听这个做啥呢？”
余苏瞎扯：“我也认识一个叫张三的，去年就没联系了，不知道您说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好在对方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很快就说道：“他眉毛又浓又粗的，眼睛不大，方脸，嘴唇厚……普普通通的长相，没啥特别的。”
但这个普普通通的长相，对于玩家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余苏和吴尔对视了一眼，又朝李芸看过去，只见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而她自己也一样——因为玩家张三，也张着一张这样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脸。
尽管这种长相的人不下万千，但在这个地方，这个情况之下，名字和长相都完全对上了，可就不是巧合了。
而在老婆婆的话中，张三是一个前不久就已经被活活捅死了的人。那现在出现的这个张三，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吴尔朝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离开。
三人向老婆婆告了别，陆续走出了栅栏门后，看到不远处的马四，就暂时都没说话。
一直到回到他们住的那间土房子，朝村头那边去的三人还没有回来，余苏等人就先回到了睡觉的房间里，这才摆脱了看管，有了时间商量这件事。
吴尔有些激动地压低声音说：“我他妈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一定是我想的这样！”
余苏和李芸都看着他没说话，他也没等着人问，就继续说道：“每晚都会有不同的线索和不同的敌人，昨晚给你们的线索是那个假我的尸体，如果你们在唐杉死前找到了它，就能知道敌人是谁，唐杉也不用死了。
今天的线索就是那个老年人的话，她告诉我们的是今晚的敌人，这个人就是张三！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只要在晚上堤防着张三，我们就不会死了！”
余苏心道，他的想法和自己所想到的是一样的，估计李芸也已经想到这些了。
她想了想，问道：“那么，这条线索要不要告诉荣辉和那个瘸腿男人？”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吴尔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垂下眼皮皱着眉沉思起来。
而李芸却在这时候开口说道：“不能说。”
余苏点点头，看向她：“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他们自己发现了就算了，如果他们没发现，我们就不能说。”
按照以前的任务经验来看，夜里是肯定得死人的，除非像上次笔仙游戏那样用特定的NPC代替了玩家们的死。
但在这里似乎没有那种规则，所以会死的只能是某一个玩家。
如果所有玩家都知道有问题的人是张三了，恐怕就一直死不了人了。到时候，也许会出现比昨晚还要多层的幻境。
而且，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死亡的几率就会更大，相对的已经有所防备的余苏等人就能安全一些了。
“那就不说吧。”吴尔说道：“我们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了，对张三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是不能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他看向余苏，道：“按你所说的，你昨晚也单独跟那个假的我待在一起过，只不过时间很短。而唐杉跟它出去之后，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惨叫死掉的。所以我觉得吧，那只鬼要杀人不仅仅是得把人引出去那么简单。
那么，跟张三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如果是短暂的两三分钟，应该没问题。总之能不单独行动就尽量不要吧。”
余苏点点头，正要说话时，听到了外面传来脚步声。
荣辉是第一个进来的，跟在他后面的就是张三，最后是瘸腿男人。
三人进来之后，吴尔就立刻问了一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荣辉摇了摇头，张三说道：“没有，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也和不少人聊了天，都没发现什么情况。你们呢，有什么发现？”
吴尔耸了耸肩，道：“要是有发现，我们就不会是这个表情干坐在这里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余苏心里忽然想，或许现在是他们双方在互相隐瞒呢？
当黑夜再一次降临时，玩家们各自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无一例外地努力睁大了眼，都不愿意睡去。
可在瘸腿男人第一个打了呵欠之后，其他人也陆续跟着哈欠连天了，没过多久，困意袭来。
其实如果在平时，打定主意要熬夜的话，只要起来走动走动，挨到天亮还是可以的，但这一次即便是玩家们都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走，也还是陆续都躺到凉席上睡了过去。
余苏在入睡之前，看着旁边已经睡着的李芸，心中暗想，或许这是任务的强制规则，谁也抵抗不了。
这一次，她是被人叫醒的，叫醒她的是她左边位置的瘸腿男人。
在她醒来的时候，其他玩家也都已经起来了。
张三拄着拐杖站在门边，低声说道：“趁着现在，我们赶紧去找线索吧。这该死的破任务，都第二夜竟然还毫无头绪！”
吴尔问：“我们能去哪儿找啊，这地方昨晚你们不是都找过了吗？”
“不，我们还有地方没找。”瘸腿男人说道：“李二和刘五睡觉的房间，我们昨晚根本没办法进去。今天换成了马四他们看守我们，但他们三个人只睡了两间房，刘五那间空出来了。”
六人便一起出了门，悄悄地走过中间的天井，踏上石阶，走到了刘五睡觉的那间房门前。
旁边相邻的两间房里，传来了两道呼噜声，以及一道磨牙声。
吴尔率先朝旁边刘五睡的房间门口走去。李芸跟了上去，余苏便也跟上了。
等他们推开门进去，立刻就知道为什么那三人宁愿挤在两间屋子里也不肯过来睡这里了——
刘五的房间很臭，尽管人不在这里，整个房间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脚臭味，余苏一踏进门就被熏得直接闭了气，恨不得马上退出去。
前面的李芸伸手捂住了鼻子，吴尔却道：“你们闻到了吗，这里面有一种腐臭味。”
余苏憋着气，心说再不出去她就要腐臭了。
她走到门口换了口气，再进去的时候才看到门边放了几双臭鞋子，于是赶紧进去把刘五放在床上的衣服拿了一件，包裹着那些鞋子扔到了外面去。
片刻之后，臭气渐渐地散开了。随着脚臭的气息散去，吴尔口中的那种腐臭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就像是死了很多天的死老鼠藏在了某个地方，那种味道并不比脚臭好闻到哪里去。
吴尔一边吸着鼻子闻，一边在房里四处走动，最后停在了床边上，蹲在床脚朝床底下闻了闻，低声说：“妈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余苏的肩膀。
余苏转头，便看见了张三。
对方朝她使了个眼色，目光往吴尔的方向飘了几下，压低声音问：“下午你跟他走的同一个方向，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他有问题吗？”
余苏摇摇头，说道：“暂时没发现。”
张三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吴尔和后面走过去的荣辉一起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包不知裹着什么东西的黑布来，那股臭味也随之而更重了。
余苏忍着恶臭，朝前面走了些，看见吴尔和荣辉两人将那团布慢慢拆了开来。
随即，吴尔“卧槽！”一声叫，一下子朝后倒退了好几步。
其他人也在同时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堆残肢断臂，已经高度腐烂。里面有人的腿，有人的手，也有人的……尸体。
余苏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只腐烂的手臂上，戴着她的那只道具手表。
这代表着，这条已经腐烂到令人作呕的手臂，就是她的左臂。
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反胃感瞬间袭遍全身，她听见瘸腿男人也颤声说了一句：“那他妈的是老子的腿啊！”
余苏转身走出了门，在门外深呼吸了两下，将靠在墙角的，管理者用来打他们的粗木棍拿了一根，又走了回去。
她用木棍将属于自己的左臂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去取回了上面的手表。
这时候，张三说道：“赶紧把那具尸体翻过来看看是谁啊。”
吴尔不太想动，毕竟面对的是这种腐烂得一碰就能烂掉的人类肢体。
李芸却大步走了过来，朝余苏看了一眼，两人一个对视，牵着那块黑布边缘用力抖了一下。
放在残肢断臂之中的那具尸体便在抖动之下转过了脸来——
那是一张已经腐烂到几乎看不出原本面容的脸，余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这果然就是张三。
尽管这具尸体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但他就是长着和张三一样的脸。虽然这张脸有些难以辨认，可余苏早在白天就已经事先知道张三的事情了，此时见到，自然第一反应就是用尸体的脸去和张三对比。
没有错，这就是张三！
身后传来了一道吸气声，余苏转过头，只见张三脸色惨白地盯着他自己的尸体，嘴唇狠狠地颤抖了好几下，然后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但他的腿行动不便，尽管是“跑”，速度也不如常人的走。
于是在出门之前，他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房里的众人，静静地站立了半分钟左右。
随后，他慢慢回头，手里的拐杖被他扔到了地上。
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他飞快地向前一扑，双臂一把抱住了吴尔！
在吴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直接向吴尔的胸前掏了过去。那五根手指头就像一把把利刃，竟然轻松地穿透了吴尔胸前的血肉！
看那样子，张三好像要把他的心脏给活活掏出来！
电光火石间，瘸腿男人大叫一声，手里的拐杖被他当做了武器，以拐杖触地的那一边，猛地一下朝着张三的脸捅了过去！
伴随着张三发出的一声怪叫，木头拐杖的底部戳进了他的左眼眶里。
他立刻松开了抓着吴尔的双手，在刺耳的怪叫声中，化作了一缕黑烟，当着众人的面突地消失了。
在他消失的同时，余苏脑心中微微一沉，眉心皱出了一条浅纹。
不对，任务不会这么简单的……一定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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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拄着拐杖，跟在瘸腿男人后面离开了。
剩下余苏和李芸，两人对视了一眼，便转身向吴尔离开的这边走去。
吴尔道：“我真是清白的！我要真是只鬼，我能大白天跟你们站在这里闲扯吗？”
“兄弟，你拿这个当理由就别了吧。”张三说道：“我以前又不是没大白天被鬼追过。”
吴尔真是浑身有口都说不清了，最终泄气地长吼了一声，道：“得得得，随便你们怎么想吧！老子一个人去找线索总行了吧！”
荣辉朝他们后方点了点下巴，背对那边的玩家们一回头，就看见马四和另外两个男人都正站在大门外的小院坝里，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玩家们这边看。
显然，几个玩家站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聊天，看在他们眼里是一种不太好的现象。
几人陆续散了开来，荣辉朝着村口那边走了去，瘸腿男人拄着拐杖跟他一起走了，张三想了想，低声说：“村口住了些老人和小孩，我也往村口走好了。”
其他人的目光便全都落到了她脸上, 见她神色凝重，就都立刻认真起来，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余苏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便从昨晚一开始发生的事情说起，一点点将所有经历都说了出来。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想过了，按照其他玩家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们记得最后挖出吴尔尸体那段，但并不记得曾经挖出过李二的尸体，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只有一三两段记忆，没有第二段关于李二的。
他说完就生气地走了，穿过竹林边的小径，走向了另一头的土房子去。
余苏看着他走远，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们也到处走走看吧，别浪费时间了。”
余苏等了几分钟，李芸开口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
“……”余苏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
吴尔大叫：“我他妈一直在睡觉，哪都没去过啊！”
余苏朝他看去，沉声道：“行了, 这种根本分辨不清的问题就别再继续了，这太浪费时间了。接下来听我说, 为了完成任务, 也因为任务描述中给的提示, 我会一五一十把昨晚的经历全告诉你们。”
“……当时我很怀疑吴尔，他似乎也不怕我怀疑，所以才会那么急不可耐地当着我的面就跟唐杉一起出去了。而我一来只是怀疑，二来则想看看吴尔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因此没阻止唐杉离开。这第三段经历中的其他事情你们都知道，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她说完，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等着他们回话。
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愕和迷茫交加的神情，似乎都在各自思索，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说话。
而在第一段记忆中，其他玩家都在睡觉，只有李芸和余苏两个人醒来去找线索，偏偏李芸又留在了鸡棚挖地，仅剩余苏一人回房喊人的时候见到了吴尔的尸体。
所以现在，她不得不把昨晚的所有经历都重新叙说一遍，一点都不能略过。
锅从天上来, 余苏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这次的任务很奇怪，我们不能靠常理去推断。任务发布的时候就说过要玩家们齐心协力，但偏偏在玩家里就出现了……那个不知道真假的吴尔。现在我也被怀疑了, 下一个被怀疑的又是谁？到最后大家是不是就要彻底忘了任务的提示，每个人都互相猜忌？”
“你这么一说，”荣辉一个个字地咬清楚了, 慢慢说道：“或许，这场任务里的鬼怪，就是故意要让我们互相猜疑，这样的话, 我们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瘸腿男人愣了一下, 随即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他看向余苏，说道：“但我对你的怀疑不是凭空来的，你昨晚的确跟吴尔出去过, 关于这一点, 恐怕你需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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