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在做梦吗，或者刚才那一段经历才是梦？
亦或者……全都是梦？
余苏僵硬地伸出右手，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疼的，生疼。可是这种疼，是梦里的一种错觉，还是现实里的自己真的感觉到了疼？余苏一时不敢确定。
她微微转过头，朝入睡之前李芸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有人，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乱糟糟的一团脏棉被。而其他玩家，此时都在处于睡梦之中。
对了，叫醒他们，他们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那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们也全都不会记得。但如果……他们也是假的呢？
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也不是办法，余苏用力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定，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李芸说：“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睡着了。既然你过来了，那我们就叫醒其他人，再一起过去吧？”
李芸的目光在她脸上看了几秒，那只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些狐疑之色，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余苏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叫醒了距离最近的瘸腿男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动静，很快唐杉和荣辉也醒了过来，余苏又叫醒了吴尔和张三。
在张三醒过来的时候，他迷糊了一瞬，随即一惊：“糟了，我睡了多久？！”
余苏心中微沉，看着他没说话。
张三抬头看了看仅有的一扇小窗，满脸庆幸地对余苏说：“还好你把我叫醒了，不然我要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可就错过了第一夜找线索的机会啊！”
没错了……他都说出这种话来了，显然是对先前的那些事情完全不知情了。
余苏心情有点复杂，她既分不清现在的经历是真是假，也分不清眼前这些人，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甚至有一种现在直接躺下来睡觉，不跟着李芸出去的冲动，可又怕错过了什么线索。
最终，她还是和其他人一起过去了。
天空中悬挂着一弯新月，月光很淡，星星也不多，周围非常安静，唯有从上面屋子里传来的两道呼噜声此起彼伏地互相交和着。
依然是那间简陋的鸡棚，余苏将步子迈得极慢，落在了其他玩家的后面，眼看着他们跟在李芸后面推门走了进去，才慢慢靠近门口，探头朝里面看了看——
鸡棚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刚才进去的玩家们，仅有墙角和地上的锄头与铁铲，与先前那个堆满了东西的棚子，截然不同。
地上已经被李芸挖出了一个大约半米左右长宽的浅坑，旁边堆着被挖起来的湿土，但坑中尚未出现任何东西。
余苏愣了一瞬，面对眼下的情况，她的脑子里就像多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线，连线头都找不出来，更理不出任何头绪。
“这里埋着东西吗？”吴尔走上前，看了看那只浅坑，问道。
张三拄着拐杖跳过去看了一眼，转头看向李芸和余苏：“这就是你们的发现吗？”
李芸没有说话的意思，余苏不得不朝里面走了几步，开口说道：“我们发现这里的泥地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而且，你们应该也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腐烂的味道，这里面应该埋着什么东西。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帮忙一起挖挖看。”
唐杉说道：“反正来都来了，就试试吧。”
她说着，率先走到墙边去，拿起了一把锄头走向浅坑。
在坑边还倒着一把李芸刚才用的锄头，此时荣辉也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跟唐杉一起挖起来，李芸则去拿过了最后一把铁铲。
他们三人挥舞的动作一上一下的，在此时的余苏眼里，颇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
她的视线落到了越来越深的坑中，心中暗想着，这一次从里面挖出来的，会不会还是李二的尸体呢？
到时候，又要重演之前的一切吗？
忽然，她的手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余苏视线一转，就看见旁边的吴尔正对着她使眼色，同时嘴巴还无声地开合了几次。
他好像在问什么，那双眼里写满了疑问，可是光张嘴不出声，余苏实在看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吴尔显然也从余苏茫然的目光里察觉到了，他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后退了一小步，略微站到了余苏后面去。
几秒钟之后，余苏听到他在侧后方用极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刚才还不是这样啊，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明天出去找线索吗？”
余苏微微一愣，心中顿时一阵激动。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记得刚才那一切吗？！
她转头看了吴尔一眼，只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没敢说话。
吴尔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转开了视线。
于是余苏的目光又落到了其他人身上——既然吴尔还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那么这里的其他玩家呢？
首先要排除的就是李芸，以及已经上手开始帮忙挖坑的唐杉和荣辉。
这两个人如果记得之前的事，现在就不可能丝毫没有迟疑地过去一起挖地了。
剩下的瘸腿男人和张三……余苏盯着他们多看了几眼，却只见他们都在认真地看着那边越来越深的坑，似乎在等待着挖出东西。
那么，他们也是不记得的了。
所以目前在这里，只有余苏和吴尔两个人，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人也好，总比自己孤军奋战的感觉要好一些。
余苏心想，如果刚才她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成了鬼看待的话，至少现在，鬼少了一只。
这时候，吴尔低咳了一声，悄悄转身朝门外走去。
余苏瞥了他一眼，见其他人没有注意，也跟着走了过去。
二人一直走到了靠近大门的地方才停下来，吴尔立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余苏只能摇头，想了一下又反问：“你为什么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吴尔双眼盯着鸡棚那边，低声地说：“我睡的地方离门近，刚刚在房间里，李芸回房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你之前说过，在鸡棚发现了线索，李芸留在那里，你回来叫人……但你说那些的时候，被李芸当场否认了，后来鸡棚里的情况，也的确和你说的不一样。
可刚刚你和李芸的对话，就跟你先前说过的一样了。所以，我感觉你现在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才第一个问你。”
余苏想了想，加快语速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能轻举妄动。如果一会儿出现什么危险的话，一定要记得任务给我们的提示——齐心协力。”
见吴尔点头，余苏便继续说：“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怀疑。”
她说完，转身就朝鸡棚方向跑了过去。
正屋那边的呼噜声依然没有停止，鸡棚内的挖掘也仍在继续。
张三看到了从门外跑进来的余苏，低声问：“怎么了？”
余苏摇了摇头，转头朝跟进来的吴尔看了一眼，没说话。
她朝前走了几步，看向坑中，却见这坑的深度已经达到了近半米，还什么都没有出现。
唐杉停了一下，将锄头拄在一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微微喘了两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吧？这大半夜的，我们过来挖泥巴玩呢？”
荣辉也停了下来，只有李芸扔一声不吭地在挖掘着。
吴尔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分开行动，你们接着挖，我们去别的地方找线索，不能把晚上的机会都浪费在这同一个地方啊。”
张三看了自己的腿一眼，找旁边的瘸腿男人努了努嘴，开口道：“我俩现在这个样子，真能去找线索？”
“……”瘸腿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余苏：“要不你和吴尔去？”
“嗯，我们两个一起去吧。”吴尔对余苏说道：“我们至少能自由行动，比他们方便得多。”
他说着，还朝余苏挤了一下眼睛。
是个好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这些人，离开这里，有足够的时间来单独商量。
余苏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不用再找了，我和李芸之前就找过了。而且是一前一后，分开在同一个地方找了两次。”
李芸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
“可我们其他人还没找过，怎么能完全放心？”唐杉皱了皱眉，将锄头朝吴尔递了过来：“干嘛非要跟别人一起去找，你来挖地，我一个人去！”
吴尔愣了一下，只能伸手接过锄头，有些不满地睨了余苏一眼，又对唐杉说：“那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这锄头……你来？”
他将锄头递给了余苏。
余苏接过来的时候，目光望向了唐杉，略微犹豫了一下，有点话想要说，但她不确定到底该不该说。
而就在这一犹豫的空隙之间，唐杉已经率先迈步走出了鸡棚，一边走，一边轻轻地交替捶打着酸疼的双臂。
余苏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吴尔跟在唐杉后面走出去了。
鸡棚的门开着，她看见两人径直走到了对面的那间堆满杂物的厨房里，之后的情形，她便看不见了。
“来帮忙。”李芸朝她说了一声。
余苏收回视线，单手抓着锄头走了过去。李芸将手里的铁铲递给了余苏，从她自己换走了锄头。
单手使用锄头非常困难，但铁铲就会轻松一些，余苏朝她笑了一下，低头用力地铲起泥土来。
一下接一下地重复着动作，她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厨房那边——
就在刚才，她又做了一个大胆的选择。
她不信吴尔，也不信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但在吴尔和这些人相比之下，她最不信的还是吴尔。
因为之前，她曾经看到过吴尔死后的样子。
当时李芸叫她回来叫人，于是她就走进了屋，第一个想叫醒的便是靠近门边的吴尔。就在那时候，她发现吴尔死了，然后立刻去叫旁边的唐杉。
而唐杉被她叫醒之后，吴尔却又好端端地活着了……那么不管哪一段经历是真的，第二段经历的起始点，都是从她看到吴尔尸体的时候开始的。
第一段经历的结尾是吴尔死了，第二段经历的起始，也是吴尔死了。
假如，吴尔是真的死了呢？
那么在与第一段经历相连接的现在，此时此刻的吴尔，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是除了余苏外其他六个人里唯一一个记得上一段经历的人，也因为这个而跟余苏拉近了关系，并示意她单独出去谈了一下。
而余苏一开始因为有另一个人知道那段经历而高兴，但在走到大门边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并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那么，假如吴尔真的已经死了，他单独将余苏叫出去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个原因，就可以从任务描述中的提示推断出来了。那也是余苏在门外时对吴尔说过的一句话：“一定要记得任务给我们的提示——齐心协力。”
也许，这一场任务中的鬼怪，要杀人的条件就是，只能对落单的人动手。这个“落单”，也可能还指没有其他玩家愿意出手帮忙的人。
当时余苏是在走出去之后才想到这些的，但他们两人在外面的时间很短，吴尔只说了一段话，余苏则加快了语速说完话后，就飞快地跑回来了。
她不确定当时吴尔是否正打算对她下手，甚至不确定情况是不是真像她猜测的一样。
不过之后回到鸡棚里时，吴尔又继续提出了分头行动的建议。
这个建议在目前的情况下来看非常恰当，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可余苏心里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就不由自主地因此而加重了疑心。
同样的，如果吴尔真的是六人中唯一一个没有问题的玩家，他提出要跟同样没问题的余苏一起去别的地方找线索，也是非常说得过去的。
但余苏不敢随便赌，所以就立刻回绝了。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唐杉竟然主动提出了要一个人出去找线索。
更让余苏在意的是，吴尔就真的跟唐杉一起去了。
如果吴尔真的没问题的话，他和余苏就是这里唯二的正常玩家。他还敢一个人跟着连是人是鬼都不清楚的唐杉出去吗？
虽然也有可能他就是这么胆大，但这个疑点就真的比较大了，也让余苏对他的怀疑立刻从一半一半提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因此在唐杉离开之前，余苏就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她。
只不过，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唐杉就已经走出去了。
于是……余苏心里冒出了一个自私的念头——既然唐杉已经去了，那就让她去吧。反正她也找不到让唐杉留下的理由，而且正好，可以试出吴尔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啊。”荣辉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坑中的一角。
余苏收回思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李芸也在同时停下了。
荣辉从余苏手里拿过铲子，对着那个地方又戳了几下，将上方的泥土弄掉了一些后，余苏才看清，从泥土里，露出来了一只手。粗糙的，宽大的，应该是属于男人的手。
张三和瘸腿男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了那只手。
余苏心中暗想，这里面的如果真是李二，他们现在可真是有点白费力气了。
“快接着挖！”瘸腿男人说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真的找到了东西，所以荣辉和李芸的动作都加快了一些，而余苏则是有心无力，最后还是张三拿过了铁铲，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去铲，动作竟然不比余苏慢。
大约三分钟之后，尸体的头部便从泥土之中露出来了一点。
他们没再用工具，一起蹲下用手开始刨挖起来。
很快，面部就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而在那张脸从泥土里完全展现出来之前，张三就先低骂了一声：“卧槽，你们看他的耳朵！”
漆黑的屋子里，玩家们凭借着各自的属性加成，用不同程度的视力，看到了尸体头部的耳朵部分——而那本该有耳朵的地方，却没有耳朵。
“吴……尔？”荣辉慢慢地说出了两个字。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对面堆放杂物的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属于唐杉的尖叫！
余苏心里一惊，与此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么想有点过分，但是……确定吴尔一个人有问题，总比除了吴尔外的其他人都有问题要好得多。
她立刻站了起来，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朝那边赶了过去。
后面的瘸腿男人和张三赶紧叫住跑在前面的三人：“喂，你们带我们一把啊！”
等三人带着行动不便的两人抵达对面的厨房时，才注意到房间里两个管理者的呼噜声依然没有停止。
那两人好像被完全隔绝了一般，竟然没在唐杉的惊叫中醒来。
厨房的门开着，里面和其他房间一样，一眼看去黑咕隆咚的，加上还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阻碍了玩家们的视线。
因此他们即便拥有超乎常人的视力，一时也没能从门外看出些什么来。
张三对着门内叫了一声：“唐杉？”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李芸松开了扶着瘸腿男人的手，手里提着一只没放下的锄头，一言不发地迈步跨入了厨房。
其他人见状，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李芸最先走进门，四下看了看，朝前方走过去，目光一转，落在了一堆杂物的侧面，然后沉声说道：“在这里。”
余苏扶着张三，与扶着瘸腿男人的荣辉一起走上前，看到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唐杉。
还未等余苏细看，一阵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忽然袭来，接着猛一下坠——余苏忽地睁开了眼。
天亮了，而她还躺在凉席上。
她迅速坐起，目光四下一扫就发现，房间里只少了一个人，正是唐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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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起来只有一章，但其实有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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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到底哪段经历才是真的？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李芸是真的，还是之前和她一起用锄头攻击了李二的李芸是真的？
她的这句话，让余苏在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刚才那种没睡醒的迷糊状态陡然无踪，心中立时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李芸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让你回来叫人，你怎么就睡了”？
开什么玩笑……
“我一个人挖得太慢了，只能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头顶传来了李芸的声音，语气平淡，带着些微的不耐烦。
是啊，明明说好了来叫人，结果却跑回来睡觉了，任谁看了都会不耐烦。
现在这么干坐着也讨论不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 况且时间的确不早了，玩家们略微想了一会儿，就都点了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左右, 余苏理了一下破凉席, 忍着那股令人反胃的难闻味道，侧身躺了下去。
不过, 在缺失左臂之后, 就连侧躺也总感觉不太舒服了。
额上细密的汗水层层冒出，余苏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微微垂下眼眸，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李芸脚下的那双鞋子上——
泥土……微润的泥土沾满了鞋底边缘，有少量的泥还沾在了鞋面上，甚至连裤腿，也被泥弄脏了。
“我让你回来叫人，你怎么就睡了？”
李芸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有点烦躁地站了起来，目光在房里其他熟睡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又落回到了余苏身上。
片刻后，只听荣辉慢慢说：“残疾村，是村……线索, 可能不止在这座房子里。明天下午……可以出去看看。”
就像今天下午一样，房子的大门会打开让他们可以出去走动。趁着这个时候, 他们或许能找到别的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有天亮，房间里依然是黑暗的, 而李芸就蹲在她身边, 右手还搭在她的左肩上。
看到她醒过来, 李芸收回了手，双眉微微蹙起，用仅剩的一只眼盯着余苏，沉沉发问：“你怎么睡着了？”
余苏懵了：“大家不是说好的明天再……”
她陆续听到房间里其他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又翻了几次身后, 才终于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余苏连一场梦都还没来得及做, 就忽然被一只手抓着肩膀给摇晃醒了。
瘸腿男人的话, 让其他玩家们背后微微一凉。
不止一只鬼吗？那到底还有谁是鬼？其他的管理者会不会，全都已经死掉了？
余苏低下头，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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