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思柔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裙，依旧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渐变式染色法，没有过多装饰，有种低调的华丽感，披一件颜色略暗的披风，却更衬得她露出的那一截脖颈色如新雪，质似润玉。
那顶浅露倒是很有几分眼熟，只不过与初见时相比，已有了些风霜的颜色。
龙钱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来“没想到四小姐何时来的云京？月霞城的事已经办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进得铺子来，他的视线并未停在项思柔的身上，而是自然地落在了她手上的那只小小金球上。
仔细打量下，才发现那婴儿拳头大小的金球儿上竟镂刻出了十二生肖的样子，透过镂空的空隙，可见其中一个小小圆球，随着项思柔的轻轻摇动，发出悦耳的铃音。
“这铃铛倒是精巧。”龙钱忍不住出言赞了一句。
项思柔似是轻笑了下“确是个精巧玩意儿，龙少侠对这些也有兴趣？”
龙钱摆摆手“这好看是好看，我就怕我不小心把它捏坏了。”
项思柔笑起来，声音轻柔，任何人只怕都要被她这声音笑酥了骨头。
龙钱摸了摸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人寒暄一阵，龙钱正要问项思柔怎么孤身在此，就见项思柔的婢女怜儿一撩帘子，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
那木盒瞧着分量不轻，怜儿虽然还保持着大家族婢女的风范，但龙钱还是能瞧出，那细瘦的手臂正用着力。
龙钱下意识地就开始猜测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也并未出言询问。
项思柔自然地解释了一句“好容易来云京，这些小玩意儿瞧着着实有趣儿，一不留神就……”
她说着，轻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倒显得更令人亲近起来。
龙钱眸中适时地流露出暖意，发出了邀请“难得相遇，四小姐可愿赏脸，让在下请您一餐茶？”
项思柔自无不可，便在龙钱的谦让下，率先出了铺子。
龙钱跟着出了门，去牵二毛的功夫，视线扫过那铺子的牌匾，“致和斋”三个漆金大字写得端庄大气，有种广纳四海财之感。
按着明伯的说法，这也算得是京城一件老字号了，专卖些精巧的稀罕玩意儿。
脑中闪过铺子的相关信息，龙钱动作上却没什么耽搁，牵好二毛就和项思柔主仆二人就近寻了处清雅茶楼。
待在雅间儿里坐下来，龙钱和项思柔都小小地舒了口气。
龙钱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四小姐，纵使戴着浅露，也引得回头者无数啊。”
所谓真正的美人，便是凭借一道被斗篷和浅露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就能吸引人的心神。
项思柔虽然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喜欢，此时不由苦笑起来“龙少侠就莫要取笑我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取下头上浅露，对龙钱投去一个略带嗔怪的目光。
龙钱收了感慨的神色，一本正经道“哪里是取笑，四小姐之美，任谁都是恨不能生了八双眼睛，好看得再仔细些。”
“八双眼睛？那成什么了？”项思柔被逗笑了，眸子微弯，与平常温柔优雅的模样相比，生动了不是一星半点儿，“龙少侠，你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龙钱愈发严肃认真起来“这都是龙某的肺腑之言。”
项思柔笑得更开，唇间露出一线皓白，转瞬有被一方柔白丝帕隐去，惹得人心中不由升起些许遗憾。
龙钱虽没被美色晃了眼，却也不由心下暗叹，这位四小姐的容貌，只怕上下纵数百年，也难有人能出其右。
笑了片刻，项思柔面上还含着未褪尽的笑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我刚到云京没几日，月霞城诸事已毕。”
龙钱立时就明白了，项思柔是在回答先前在致和斋时，龙钱所问的问题。
但他表面上还是愣了一下，才接着这个话题，问道“不知那些从云京去了月霞城的天波府弟子，此次一起回来了么？”
对于那些在月霞城结实的伙伴，龙钱还是颇为关心的，那短短几日的相处，让他压抑着仇恨的内心，多少松快了一些。
项思柔了然，点了点头，道“回来了一部分，若我没记错，李彦归李少侠他们是回来了的。”
龙钱闻言，不禁面露喜色“这倒是件好事，我合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二。”
说着，他却也反应过来“哎？景盼兄他们是天波府弟子，我最近也一直住在云京天波府，为何一直没瞧见？”
项思柔思索片刻，才慢慢答道“李少侠他们似乎都是云京本地人，许是回家了也不一定。”
龙钱赞同地点了点头，自觉这回没什么漏洞，这才有与项思柔闲话起来。
项思柔也悄悄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没说出什么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其他方向。
龙钱有意从不同的渠道多了解些其他地方的情况，便关心似的问道“四小姐这一路行来，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项思柔闻言，却并未如往常一般温柔微笑，而是露出明显的迟疑之色，好半晌才道“哎……若说大麻烦，又天波府的侠士们在，自是遇不到的，但是说来奇怪，各种小麻烦，说是接连不断也不为过。”
龙钱眉心微蹙，眸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不知是何等样的麻烦？”
“一是那不长眼的山匪之流，比我们从云京去月霞时，多了起码一倍。”项思柔显然对此事有些奇怪，“同是一条路，怎么会短短几月就多出那么多山匪呢？更何况我们从云京去月霞的路上，已经剿灭了不少，哪里又冒出来这许多？”
龙钱眸光凝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略带笑意的安慰道“四小姐之前也说，从月霞返京的弟子并非当时去的全部，许是那山匪看人少，便起了心思也不一定。”
项思柔轻轻摇头，面色已经略显凝重“龙少侠，若你是山匪，难道与其他寨子没有半点联系？就算没有，听到有寨子被灭，难道会不打听一下原因？”
那站在铺子里，手执精巧镂空金丝球的曼妙身影，不是那位在月霞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小姐项思柔，又是哪个？
“龙少侠。”项思柔温柔的声音中也透出几分惊讶，显然也没料到竟会在此处遇到龙钱。
“那是自然……”龙钱连忙接了一句，到底是不好意思讲价，只好放下手中藏青色织暗纹的缎子，转而道“请问有稍微便宜些的么？”
布庄伙计手脚利落地又翻出些布料，比之那匹缎子梢差些，颜色款式却依旧比龙钱从前买过的好上不少。
龙钱挑了些估计适合甄幕年和金钱镖的布料，钱袋小小出了些血，到底也算是心满意足。
比如这杨氏布庄，就是湖西杨家的产业，确如那伙计所说，同等价位下，他家的质量绝对是最好的。
龙钱一面转着各种思虑，一面牵着二毛继续往卖各色小玩意儿的一家铺子而去，却不想竟遇到了一个相当令他意想不到之人。
“四小姐？”
毕竟这七杀阁行的是暗杀之事，在发现天波府早有准备后，当真会现身么？
如今这千日防贼的状态，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纵使龙钱不敢说自己像天波府那些统领们一般，熟读兵书，到底也知道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见无论男女，花钱买东西这一行为都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只不过龙钱没有货比三家，而是询问过沈府管家明伯以及天波府的一些弟子后，就径直奔着那些口碑不错的，价格合适的铺子去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面上十分羞惭，眼神里却有几分小小的期盼。
布庄伙计笑容收敛了几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道“不是小的自夸，我们杨氏布庄的布料是顶好的，同样的价格，满云京您也找不出比我们家更好的布料了。”
他寻思着买些京中的好物，等尘埃落定后，好带回白露镇。
他有种预感，那些事都会在云京了结，只不过时间不好掌握。
“这位小哥为何叹气？可是这料子不合心意？”
龙钱抬头，原来是布庄的伙计见他拿着布叹气，生了误会。
他忙露出一个有些憨厚腼腆的微笑，道“不是不是，这料子极好，就是这价格……”
那七杀阁如今占据主动，便有很大可能把时间拖到“竭”的时候。
龙钱思及此，便忍不住要叹气。
云京武林的暗流涌动并未影响到平常人的生活，龙钱难得出门时，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此时距离唐钰远到京已有月余，天气更凉，人气儿却更足了些似的，常见云京附近的农户拉着大车小车的货物进城，用一年的收获，来换些银钱，为过年做些准备。
龙钱牵着二毛逛街，这头小毛驴好久没出门，养得虽油光水滑，到底闷得很，如今四蹄儿踏着，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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