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闻言微微放松了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而被他一手拨到身后的雀儿，却冷不防正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被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头毛驴，正垂头站着，嘴里不知在嚼些什么。
雀儿侧过头，避免和毛驴脸对脸，就见毛驴旁边站这个身材匀称的青年，一张脸被覆盖在斗笠的阴影下。
青年察觉到雀儿的目光，微微低头看过来，一双深黑的眸子平静无比，仿若两汪深潭。
雀儿有些呆愣，还未等她辨明那双眸子中的情绪，就见这青年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笑来，把那毛驴往后拉了拉：“抱歉，没撞着你吧？”
雀儿摇摇头，靠着自家爹爹的腰，仰头看这青年，虽然这个青年无论打扮还是样貌，都并不出众，似乎与周遭排队之人没什么差别，但是雀儿却有种直觉，她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种她说不清楚的气质。
抱着这种想法，当队伍往前移动时，她一边手拉着爹爹的衣角跟着往前走，一边忍不住频频回头打量身后的青年。
这青年自然就是一路快驴加鞭的龙钱了。
他这一路也遇上过三两拨如那货郎一般经历了月霞城封城一事的人，除了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疫病一事，红袖招那场被不少人目睹的交手也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让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虽说……在传闻中不可避免的夸张与失真让他听的时候会有些尴尬。
“……那地方叫红袖招，在月霞城那等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青楼，之前还有江湖人在楼里为了一对姐妹花大打出手呢，据说一方还是天波府的人，结果那对姐妹花在乱斗中不幸身殒，真是红颜薄命啊。”前方的牛二果然也提起了这件事，不过这件事显然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大山跟着啧啧两声，旋即拍着牛二的肩膀调侃道：“你小子行啊，和我们这种粗人不一样，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牛二嘿嘿笑了一阵，然后又仔细打量了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让大山附耳过去，悄声提醒道：“虽说月霞城是确定当时城中没有感染疫病的人了才开城门放人的，但是保不齐之前没有患了疫病但还未发作的人出了城，我看这月山县突然这般仔细地检查入县之人，很可能就跟着疫病有关。”
大山听得连连点头，其身后不远处的龙钱凭着习武之人比常人更胜一筹的耳力，也听到了二牛的猜测，不由暗自感叹，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真是无穷的，在几乎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还是得出了一个与真相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结论啊。
月山县进出县城的人远没有月霞城那么多，但因为检查得仔细，所以队伍前行得并不快，二牛给大山说了不少“秘密”消息后，才总算排到他们。
轮到龙钱时，他自然是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待守门的官兵检查无误后，又回答了几个问题，才在守门官兵警惕又木然的目光中进了城。
龙钱收好身份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查法其实根本不可能对‘南少爷’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毕竟他们连个通缉画像什么的都没有。
但是他也能理解官府现在的做法，此时没有更好的防范之法，即使知道这样做不过徒耗人力，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干空等着，那样反而更让人心生焦虑。
龙钱牵着毛毛，沿着月山县的主街溜达起来，准备先熟悉一下地形，顺便找家客栈歇一歇。
虽说按着魏统领的说法，他此时直接去天波府住才是最为稳妥的，有那客卿腰牌和魏统领的信在，也不至于被拒之门外，但是龙钱觉着，住在一个有江湖人往来的客栈，比之住在天波府，更有利于他接触江湖事，即……更有利于他成名。
反正……从甄幕年的教导和金钱镖的经验之中，他总结出一个道理——想在江湖上成名，多管几回闲事就好了。
月山县的街道是对龙钱这种路痴来说最不友好的一种，虽说有一条稍宽的主街，但是总体而言道路状况可以称得上一句错综复杂，一个不大的县城，真要溜达起来却还是要花不少时间。
即使有方向感好到爆炸的二毛领路，待找到一间看上去比较合适——干净整洁、简单朴素、有江湖人活动的迹象——的客栈时，日头也已经从当空转到了西斜。
相比较还有干粮充饥的龙钱，只吃了几根胡萝卜的二毛已经有些萎靡不振了，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看得龙钱都有些心疼。
龙钱顾不得再挑，打定主意即使这家价格可能稍贵，也必须住下。
大山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瞬间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还不忘把站在两人中间的雀儿给扒拉到身后去。
二牛见状有些苦笑，连忙解释道：“月霞城封城半日，凭着‘对症下药’路神医留下的药，除了疫病后，这才开城门放人，再说那疫病源头据说是在那种贵得要死的烟花之地，哪是我这等人去得起的。”
大山听得好笑：“这老杨家近几年日子过得是不错，不过想和杨氏布庄扯上关系，这也太……”
二牛摊了摊手：“谁说不是呢，不过人家说要，也愿意出钱，那我当然得跑一趟了，可是谁想到，这一趟跑得我差点儿没回来。”
“怎么？这买布还买出事儿了？”大山饶有兴致地搭腔。
“我想着好不容易去趟月霞城，怎么说也不能就买一样布啊，就多逛了逛，买了些新奇玩意儿，谁能想到这一耽搁还耽搁出事儿了，正要走的时候，月霞城竟然封锁了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说是查出了疫病，差点儿没把我吓个好歹出来。”二牛拍着胸脯，显然是心有余悸。
大山闻言却是神色陡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音量，声音略大地道：“疫病？”
二牛急忙竖起手指做安静状，紧张的左右看着，见没人被吸引过来，才松了口气。
中年男子也紧走几步，跟在女孩儿身后，嘴上却笑道：“雀儿，这月山县平日里来的人就不多，就算如今需要排队入城，也不要紧。”
雀儿嘟了嘟嘴，左右张望着，拉了拉中年男子的衣角，待他弯下身来，她才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地道：“爹爹，你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中年男子拍拍女儿的小脑袋，安慰道：“咱们这种小地方，能出什么事？估计是最近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检查吧？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般做派。”
二牛咽了口唾沫，左右张望了一圈，才道：“大山哥，你也知道离这儿最近的杨氏布庄在月霞城，我想买这杨氏布庄的布，自然得往月霞城去，可这次去实在太不赶巧了。”
“怎么说？”
“可不，这两天运气好，又抓了些野鸡兔子什么的，家里也吃不了，就干脆再进县一趟，顺便给村里人捎点儿东西。”大山笑了笑，也卸下肩上的扁担，放在了地上：“哎，你还没回答呢，最近怎么不来村子里卖货了？”
牛二闻言，却是叹了口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上回我去三杨村卖货，老杨家说要娶媳妇儿了，非要杨氏布庄的布，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这种大喜的日子必须得沾沾本家的贵气。”
“是啊……咱们上一次进城是五天前吧？那时候好像还不需要排队的。”她身旁的中年男子挑着个担子，扁担被两头竹筐里的东西压得有些弯。
女孩儿走到队伍末尾，招呼着中年男子：“爹爹，快来排队，别一会儿被其他人抢先了。”
雀儿转回头，见是一个有些驼背的精瘦男子，戴着个略显破旧的斗笠，似乎有些眼熟。
“牛二？你小子最近怎么不来我们村了？大家都盼着你这个货郎呢。”中年男子却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前面这人，正是十里八乡有些信誉的货郎。
牛二愣了下，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番，再看看雀儿，也很快想起来了：“大山哥？又来县里卖野味啊？”
他靠以往的那点经验猜测着，心里却有些微妙的不安。
“小地方怎么了？小地方才容易出事儿呢。”排在两人前面的一个汉子回过头插嘴道，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月山县诚如魏统领所言，是个不甚繁华的小县城，县城中的人也一直过着平凡又悠哉的生活。
月山县的天波府，往日里也是个很清闲的地方，没多少江湖人胡乱叨扰这个安静的地方，天波府的弟子们大多也就只是日常操练而已，只不过自从接连收到从月霞城和云京来的信后，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便在这个素来平和的小城蔓延开来。
“爹爹，这队伍好长啊。”十二三岁年纪的女孩背着个背篓，望着月山县城门前排队入城的人，有些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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