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七杀阁的人。”龙钱问得十分肯定，甚至这根本就是一个肯定句。
玉翡弯弯眼睛，上挑的眼角流露出媚人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凉的嘲讽。她的嘴上还堵着布巾，没法儿开口，但已经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样满不在乎的眼神几乎激怒了所有人，她真的完全没把那些死去的姑娘当一回事。
龙钱伸手拦下身边恨不得冲上去给玉翡一拳的李彦归，用一种分外冷静的语气说：“你很得意，得意于计划成功，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而我们现在却不敢杀你，因为杀了你，就没人知道如何克制这种虫子了。”
玉翡又轻又缓地眨了眨眼睛，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着，如同蝶翼一般脆弱而美丽，水波轻荡的眼眸中却是讥讽的笑意，她那会说话的眼睛明确地说——那又如何？
“呵。”龙钱轻笑一声，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你确实应该得意，因为你实在是一件非常趁手的工具。”
玉翡的表情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用一种轻蔑的眼神注视着龙钱。
“你认为我在虚张声势？”龙钱带着笑意反问，见玉翡神情不变，便继续道：“其实……你根本不知道那种蛊虫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吧？”
玉翡的眼神一下子慌乱起来，虽然她很快掩饰了下去，重又用自信满满的模样对着龙钱。
“你或许要说……如果我不知道那蛊虫的效果，又要如何催动呢？”龙钱就像是玉翡肚子里的蛔虫，将她心里的话说得分毫不差。
玉翡的黑眼仁儿轻轻地左右颤动了一下，似乎隐隐有些不安。
龙钱的声音复又变得冷漠而笃定，陈述事实一般叫人无法生出丝毫其他想法：“即使不知道蛊虫的效果，只要你的主人告诉你该如何做，你照做就是，工具，当然是一令一动的。”
玉翡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无措，垂下眼帘，黑密的羽睫不规律地颤抖着，偶尔抬眼看向龙钱，也显得十分慌乱。
龙钱并没有什么怜惜的心思，语气冰冷得不像是人类：“你的主人三四天前给了你一些虫卵，他告诉你，这是用来控制那些姑娘的事物，让你想办法给那些姑娘服下，反正这种事随便找个借口就行，又不是给你吃，你不会过问太多。”
玉翡的身子也无法控制似的颤抖起来，龙钱却依旧冷冰冰地继续道：“昨天早上，你的主人告诉你，当天晚上会有一场打斗在你楼里发生，不管你们这边的人赢或输，都会有天波府和官府的人来问询，你只管按之前他给你安排好的那样，全都推脱不知，不过若是天波府或官府的人要拿人，你也不必反抗，只管跟着走就是。
他说他要里应外合攻进天波府，让你在合适的时机，发出信号，但最晚不能超过今天早上，而这个暗号，就是……一声尖叫。”
随着龙钱的话，玉翡抖得越来越厉害，大滴大滴的汗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泅出一小片水渍。
“这样做的话，就把尖叫和蛊虫完全割裂开了，所以即使你完全不知道那些蛊虫是做什么用的，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即使你这个工具被发现了，被敌人拿去了，也对你主人的这个计划没有任何影响。”龙钱这时伸出手，扯掉了玉翡嘴里的布团，语气有些戏谑地道：“不过在你主人的计划里，你最好还是死在那些蛊虫嘴下，那样对他才最安全，不是吗？”
玉翡几乎有些摇摇欲坠了，她努力地抬起头来，纤细美丽的颈项却似乎要支撑不住她的头颅，有种脆弱的美感，看向龙钱的目光中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你把他视做信仰，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你呢？对他而言，你连条狗都不是，只是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工具罢了。”龙钱蹲下身，用堪称温柔的动作抬起玉翡的下巴，凑近她耳边，轻声低语道，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告诉我，他是谁？”
“南少爷……”玉翡呓语一般地说：“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
“他是怎么联系你的？”龙钱轻声问着，语气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低语。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每次都不记得，我甚至……我甚至不记得他的长相。”玉翡越说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长什么模样？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什么肤色？多大年纪？我不记得，我统统都不记得。”
说到后来，她越发慌乱起来，甚至带了些哭腔：“我是自愿的，他救了我，我是自愿的！不不，他救了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没救……不！他救了我！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自愿的！”
龙钱松开手，任玉翡哭得涕泪横流，脸上又恢复了无波无澜的模样，一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玉翡的汗液和泪水，转身就朝大堂走去。
他走在众人之前，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他搭话，甚至许多人都有些同情身后那个在龙钱的讯问下，彻底崩溃了的女人。
龙钱闭了闭眼睛，将那些思绪摒弃，待他睁开眼睛时，已又是一片冰冷而幽深的黑。
他走上前去，玉翡已经被越晓晓唤醒了，一双温柔妩媚的眸子此时十分冷漠，却比之前更具有一种神秘而危险的吸引力。
阮茗葭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才说，因为这法子听上去真的好像是在整人，要不是因为那本记载这些蛊虫的书据说有龙金鳞参与编撰，她是决计不会信的。
根据后来者的分析，认为是尿液中含有某种能使这些蛊虫失去活性的元素，不过那时这些记载中的蛊虫大部分都灭绝了，也就没办法考证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阮茗葭此时也只能按照书上记载的说而已。
“喝尿总比没命好。”秦浩明平静地说了一句，要是他脸色更好一点，可能还更有说服力。
周泽连连点头：“对，万一有别的方法岂不是最好不过？”
一行人又回到之前红袖招的姑娘们所在的小院，玉翡被绑了靠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虽然还昏着，但还是以防万一地给她堵了嘴。
衙门的仵作已经被请了回来，正在院中验尸，龙钱远远瞧见那些女孩子们的尸体，心中有些叹息。那些都是那样鲜活又美丽的生命，即使吵闹的时候也显得可怜又可爱，可如今却在那样痛苦而可怕的死法下丧失了性命……
蒋斌沉默了一下，看龙钱的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摆了摆手：“现今不是讨论责任在谁的时候，再说这种事本就应该我们考虑清楚，我们连这事可能是故意的都没想到，就算没有你，照样会落入陷阱。
更何况，此次要不是她们被带回天波府，在红袖招那等地方爆发出来，那才是天大的灾难，如今因着你一直戒备，已经把损失控制到最小了。
现在最该考虑的，是如何找出这些被虫卵寄宿之人，不然这月霞城，必然要大乱了。”
“但是……总不能让全城的人都喝尿吧？”周泽苦笑着，“而且，上哪儿找那么多尿去？”
大家都被这事儿整得有点儿尴尬，龙钱皱了下眉，道：“先把玉翡弄醒，问问她再说。”
“而且必须是人尿。”开了头之后，后面的话也就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了，“还得是大量的喝。”
“阮师妹，你确定这法子有效？”李彦归犹犹豫豫地问道，面色有些一言难尽。
龙钱踏前一步，躬身抱拳，竟是率先开了口：“蒋大哥，此事责任在我，之前我就想过红袖招之人被抓进天波府可能也是被算计好的，但想着钓鱼，就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如今……”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沉重感，虽然这次误判有他对蛊虫一类了解不多的缘故，但是也确实是因为他托大了，才造成现今这样的情况。
阮茗葭咬了咬嘴唇，慢慢冷静下来之后，她能回忆起来的内容也就更多了，只是这个法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喝尿。”
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连龙钱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你继续说。”魏统领到底见多识广，最快反应过来。
龙钱正要再开口，却被阮茗葭打断了：“蒋大哥，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蛊虫，想对付还是卵时期的噬血蜂，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却是周泽急急追问起来。
这个弱点很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起码现在听到情况的大多数人都皱起了眉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李彦归难得有些烦躁起来：“这些人端是丧心病狂！”
正在这时，蒋斌率人匆匆赶来，他们已听报信的人说过了事情经过，此时见这边气氛沉重，面色也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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