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斌倒是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道：“哎，那不是四小姐身边那小婢女吗？”
他声音不高，但是也不算低，惊得龙钱连忙左右看了一圈儿，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蒋大哥……那位若真是像你说的那么有名，你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蒋斌被他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很快岔开话题道：“哎，你说她为什么回来这儿？”
“应该是那位想吃这醉月楼的菜吧？”龙钱表面上这样猜测道，低头喝水时，无人看见的幽黑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思索之色。
蒋斌赞同地点点头，果然，等他们的菜上得差不多时，就见那个小婢女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离开了。
二人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专心致志地享受起美食来。
这一桌“荷花小宴”让二人吃得颇为满足，无论是甜糯清新的桂花酿藕、清淡爽口的荷香小炒，还是味道多变的荷叶八宝鸡、滋味浓郁的四喜丸子，甚至那一套八小碟都清爽得恰到好处。
不过要说最让龙钱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小壶“清荷”。
入口爽滑，回味悠长，直到吃完出了门，龙钱都觉得呼吸间还满是荷香。
“怪不得要叫‘醉月楼’，这酒酿得当真是一绝。”作为跟着甄幕年也算酿了好几年酒的人，龙钱对酒的好坏还是很有辨别力的，此时也忍不住出口夸赞。
不过这价钱，确实也很美丽。
想到不过这么一小壶酒就要整整两吊钱，只这一顿饭就花了五吊钱，龙钱简直心痛得无法呼吸。
瞅着龙钱又皱起来的脸，蒋斌不由笑出声来：“又不是你花的钱，你怎么还这么心疼呢？”
龙钱看了一眼蒋斌，道：“不管是谁花的，银子就是银子，我就是心疼。”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财迷模样，倒让蒋斌觉得亲切不少，还出言安慰他道：“龙小兄弟，你只管放心，你蒋大哥我虽说不算豪富，但偶尔请你吃一次醉月楼，还是可以的。”
龙钱脸上满是感动：“多谢蒋大哥，只不过下次还是我请吧，虽然不可能像这醉月楼一般好吃，但也不会像这般……昂贵。”
蒋斌有些无奈，好在这时，他给龙钱推荐的客栈已经到了。
“八钱客栈？”龙钱看着客栈木质牌匾上的四个字，有些疑惑：“这名字……倒是很有个性。”
蒋斌哈哈笑道：“你别看这名字奇怪，我敢打包票，这儿绝对是月霞城最物美价廉的客栈了，八钱是说，这儿最便宜的铺，一晚只要八钱。”
龙钱猛地扭头，瞪大眼睛道：“只要八钱？”
若他没记错，便是在南街吃碗面，都要两钱呢。
蒋斌点头：“是啊，不过这八钱的铺是通铺，你若不是特别缺钱，或者要住很久，还是不要住通铺为好。”
龙钱却皱起了眉：“通铺还要八钱？”
想到之前听说的，十好几人挤一个，屋内空气浑浊，气味可怖的通铺，龙钱就觉得有些不好了。
“不不，这儿的通铺是限制人数的，相较其他客栈而言，环境已然是很不错的了。”蒋斌摆摆手，如此解释道。
龙钱这才松开眉头，对蒋斌一一拱手，感激道：“多谢蒋大哥，我说是要报答蒋大哥，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蒋斌不甚在意地道：“嗨，这有什么，你叫我一声大哥，我还不该照顾你些吗？”
龙钱又是一番道谢，待送走了蒋斌，才牵着毛驴转身往客栈里走去。
照例是亲自把二毛牵去了驴棚，待他真正走进八钱客栈时，心里倒还比较满意。
这客栈虽不算大，但打扫得相当干净，即使现在入了夏，也没有什么异味。
龙钱与那和气生财模样的白胖掌柜攀谈了几句，要了一间普通单间后，就随伙计去了房间。
这间客栈只有两层，二楼的单间虽较一楼的略贵一些，但也不过二十钱一晚，还在他承受范围内，所以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选了二楼。
至于上房，对他来说实没有那个必要。
回到房间，龙钱放下包袱，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虽然还没有放松警惕，但总不至于一边演戏，一遍还要暗自提防街上所有人了。
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在这月霞城歇上两天，先打听打听现今的江湖事，一方面是判断要往何处去寻那位太昊大人，毕竟当初那人说是要合作什么的，实际上连个联络方法都没留下。
虽然龙钱也知道那位大概是怕万一他们被七杀阁抓住了，把他给供出去，但是要在这茫茫江湖中找一个隐于暗处的杀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另一方面则是只有足够的情报，才能支撑起足够完善的计划。
不过这会儿遇到蒋斌，还能和天波府弟子一处操练，对他而言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相比其他势力，有着维护百姓安稳义务的天波府，对七杀阁明显敌意更深，属于标准的敌对势力。
他跟天波府的弟子们混在一处，理应更容易获得七杀阁的消息。
不过龙钱也不可能完全指望天波府，他甚至也没准备放太多精力在寻找那位太昊身上，因为只要敌人一致，他在对七杀阁布局的时候，总会遇到盟友的。
在他把一部分注意力移到大门处的时候，恰见到一个刚刚见过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项思柔的婢女，怜儿。
龙钱目光微凝，正思考这小婢女来醉月楼是为的什么的时候，他长时间看着门口的行为也引起了蒋斌的注意。
龙钱走过去，刚刚坐下，就听蒋斌道：“龙小兄弟，你可有何忌口或偏好？”
龙钱摇摇头：“我全然不挑食的，蒋大哥你看着点便是。”
蒋斌一笑，转头对那跑堂的道：“那就按刚刚说的，一道桂花酿藕、一盘荷香小炒、一只荷叶八宝鸡，一道四喜丸子，再来一壶‘清荷’，哦，对了，别忘了先上一套八小碟。”
“那小弟就拭目以待了。”龙钱做出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眼睛也不住地四下打量，似乎对这月霞城内的各种装饰也极为好奇。
蒋斌见他如此，倒并不怎么奇怪，毕竟龙钱在五年前还只是个小乞丐，所以他也决计猜不到，他面前这个看似单纯阳光的青年，脑子里已经设想了上百种突发情况和上千种应急对策，并且都把这些对策一一归类好，只等一有任何一点预兆就做出正确反应。
事实上龙钱这一路上去到哪儿都是这幅样子，倒也不是紧张什么的，只是被甄幕年教导出来的“优良”习惯而已。
龙钱看着这样兴奋的蒋斌，神色不由古怪起来。
蒋斌看他这样儿，皱眉拍了他一下：“嗨，你想哪儿去了，这月霞城可是个正经地方，便是有女子，也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陪着喝喝酒就顶了天了。”
“……哦。”龙钱迟疑着点了下头，将信将疑的样子。
“好嘞，客官您稍后！”小跑堂笑得讨喜，脚下却半点儿不慢，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蒋斌摇了摇头，转过来对龙钱介绍道：“最近正是采菱的时候，这几道用新荷做出的菜，想必不会叫你失望。”
龙钱跟着人把二毛安顿在了驴棚，好生叮嘱了这很有自己想法的毛驴一番，这才又被领着回了一楼大堂。
蒋斌此时已在一楼大堂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正与那跑堂的说着什么。
龙钱有些疑惑：“各种享受？”
蒋斌狠狠点了两下头，似乎不这样就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似的：“是，各种享受，只要有钱，没有你在这里享受不到的。”
二毛似乎听懂了，一双大眼睛瞪了他一眼，不爽地低声“呃啊”了两声，倒是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这一点。
“咳咳——”蒋斌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咳了两声，道：“那你就快去吧，我先进去等你。”
正好一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小跑堂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蒋斌就先跟着这跑堂进去了。
蒋斌觉得他大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龙钱没再多说什么。
龙钱转头见有人来帮他牵驴，便连忙道：“你领我去驴棚就好，我这驴不好管教，得我亲自牵着。”
龙钱牵着毛驴，仰头望着足有五层之多的醉月楼，正目露惊叹间，就听蒋斌在他耳边带着些夸耀意味地道：“月霞城第一楼，可不只是说着玩儿玩儿的。”
他转头看向蒋斌，就见这位一直表现得还算稳重可靠的蒋大哥，此时有些按捺不住兴奋似的冲自己挑挑眉，便也十分配合地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蒋大哥，这醉月楼为何号称是月霞城第一楼？”
“那自然是因为，这醉月楼在各方面都是月霞城的第一啊。”蒋斌说这话时，目光中很有些迷醉的味道：“它不但是月霞城最高的酒楼，也是月霞城菜最好，酒最佳的酒楼，更是月霞城唯一一座包揽了各种享受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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