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之后，他没好气的看着面前几位垂头丧气的下属，语气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明天我要看到一份新的设计图！”
“是是……”
下属们唯唯诺诺的退了出来，然后各自抚胸，感谢那通结束了训斥的电话。
所长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线路图已经在他手下打回来三次了，要是再不通过，他们几人的工作可就难保了。
当晚，洛忘川果然去了沐恩的房间。
沐恩正在换衣服，她刚把内衣解下来搭在椅子背上，大门倏地打开，洛忘川门也不敲就走了进来，吓得她惊叫一声，下意识背过身，抓着被子挡在胸前。
她又羞又怒，但洛忘川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径直走到桌边，拿起还未封口的信封，淡淡的说道：“我拿走了。”
沐恩一愣，洛忘川已经转身折回，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跑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有一件东西！”
洛忘川淡漠的俯视她：“什么？”
他这样坦然淡漠，倒让沐恩觉得自己太题大做，她咬咬嘴唇，拉开抽屉，拿出一颗珍珠递过去：“把这个交给爸爸妈妈，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洛忘川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沐恩撇开脸：“我没有别的东西给他们。”
眼前珠光一闪，那颗人鱼泪已经被洛忘川向后扔到她床上，他把她往后推了一把，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不准。”
大门合上。
沐恩裹紧被子挪到床边，把那颗珍珠捡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
不准就不准吧……虽然她很想给爸妈一件东西，让他们放心，但这些都是伤心泪，还是不要寄回去了吧。
她向后看了看，确定洛忘川不会再进来，赶紧套上衣服，跑去浴室洗澡了。
沐家。
沐爱听到门铃后，推开大门就往外跑，一头扎进了季慎的怀抱：“慎哥慎哥！你又来帮姐姐送信吗？”
季慎眼下微青，他勾唇一笑，摸了摸沐爱的脑袋：“是的，叔叔阿姨在吗？”
“在的！我们一直都在家里等姐姐的消息呢，快进来吧。”沐爱牵着季慎往家里走。
季慎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苦笑，然而，那丝苦笑很快就被往日谦和的笑意取代了。
沐爸沐妈很亲切的接待了他，然后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他带来的信。
看完信以后，沐妈捂着脸抽噎几声，然后噙着一点泪，眼眶红红的看着季慎，不好意思的笑道：“让你见笑了啊，慎，恩这么多年都长在我身边，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虽然她在信里说没事，但我真的很担心她……”
季慎温和的安慰：“没事的，有我在。等疫苗研究完成之后，她就能回家了。”
沐爸将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他虽不及沐妈感性，但心细，他知道平时的女儿不会太过喜形于色，可在这封信里，她未免表现得太开心了一点，就好像——
就好像是在强颜欢笑一样。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季慎都给了保证，而且每次都亲自把沐恩的信送来，如果女儿真的过得不好，季慎也不可能看得下去才对。
因为相信季慎，他也就没有往下想，只当是女儿念家。
他们留季慎吃饭，等饭后再回信，季慎想了想，答应了。
他走到阳台上，给裴诗言打了个电话：“今天的约会取消吧，我有点事情要做。”
对面的女生沉默片刻，然后温和的说道：“那你好好吃饭。”
季慎“嗯”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哪知他刚挂掉电话，沐爱就突然从他腿边探出一个脑袋：“约会？慎哥，你跟谁约会呢？”
季慎的应变能力很强，他立即想出了一个理由：“商会委员约我吃饭，我不想去，就把这个约给推掉了。”
沐爱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季慎看着她大人似的反应，觉得有点爱怜：“你在担心什么？”
沐爱当即叉腰，脆生生道：“我怕你移情别恋呀！所以姐姐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监督你！”
移情别恋？这是上二年级的学生应该知道的词汇吗？
看到她挺着身板，义正词严的板着脸，季慎哑然，抑郁的心情也松快了些：“那就请多指教了，沐大监督。”
沐爱嘿嘿一笑，遥遥听到沐妈叫她的声音，她对季慎吐了个舌头，转身往房里跑去。
季慎站在阳台上，视线落在客厅里悬挂的全家福上。
照片上的四人笑得毫无心机、如出一辙，若不是知道沐恩的身份，这张全家福上的成员，看起来根本就是出自一个家庭的。
他走过去，出神的抬起手指，拂过了穿了条白裙子的沐恩的脸。
沐恩微微倚着沐妈，笑容温婉单纯，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他的手指拂过她微微卷起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即将落在嘴唇上的时候，沐妈的声音再次传来：“慎！你在哪儿呢？炸糕做好了，快点趁热吃呀！”
季慎蓦地回神，恋恋不舍的看了照片一眼，然后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在他离开之后，沐爱从大花瓶后面探出头，疑惑的看着那张全家福。
慎哥他好像有心事呢……是跟姐姐有关吗？
姐姐在那个什么中心，真的过的好吗？
……
进度快，沐恩学的也快，关于水下作业的理论课很快就结束了，之后就是专门针对她体能的训练。
研究所有专门的压强罐子，里面是海水，可以模拟出海下三百米的压强，而且罐身是由高科技超强化玻璃制作的，在外可以看到里面演习的情况。
沐恩上身穿着潜水衣，下面依旧是一条裙子，她遵照指示，爬上罐子一旁将近二十米的高台。
虽然她本质上是人鱼，但已经七年没有感受过深海的压力，骤然下潜，海底的巨大压强极有可能把她挤碎，所以她必须在人工压强环境下进行实战演习，通过之后才能下海。
做完热身之后，在研究员的一声令下，她立即没入蓄满水的大罐子之中，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分一分的往下潜。
他虽然刻意压制住怒气，但余怒未消，语气还很生硬，沐恩怔了一怔，攥紧了手里的评估，鼓起勇气道：“那个，我，我今天是优等。”
洛忘川反应片刻，才知道她的意思是要他帮忙寄信，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语气平和道：“我知道了，今晚过去。”
他回办公室没多久，沐恩第一次给他打了内线电话，她在电话里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想再给家里写一封信。”
洛忘川道：“等你课堂评估达到优等，再来跟我提条件。”
“好，你要说话算话。”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两天后，她再次拨通了洛忘川的电话。
而设计部的研究员正在所长办公室里挨骂。
研究所的线路需要优化改良，但设计部迟迟给不出让他满意的设计方案，他大发雷霆，然而一接到沐恩的电话，他的语气一下子就缓和了很多：“喂？”
说不期待回信是假的，从她上课时稍显昂扬的精神状态就能看出来，她在等着回信。
两天后的傍晚，她听完了课回来休息，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快递样的箱子。
她诧异走近，发现箱子下面还压着一个信封，拆开一看，她霎时捂住了嘴。
沐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雌性，没有鱼尾的时候，她和一般的人类少女没有什么不同。洛忘川没有让人实时监控，已算是在这个囚笼里给足了她自由。
沐恩对他背地里的举动并不知情，因为两人的立场，她对他始终是畏惧和憎恶的，但在这种地方，她又不得不求助于他。
眼泪化成的珍珠在她身边积聚，她有好些时候没有像这样痛快的大哭了。
洛忘川坐在空无一人的监控室里，眼前是她不住颤抖的身影，耳机里是她痛哭的声音，他摘了耳机，向后倚着座椅，抬头看着明明暗暗的天花板。
简直是做梦。
沐恩很想家人，洛忘川让她写信，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按照要求，老老实实的写了。
沐恩撕开箱子的封条，看到里面塞满了她平时最喜欢吃的零食，还有几盒好丽友，她颤抖的跪在地上，抱紧了信纸失声痛哭。
真的是爸爸妈妈……是妹妹啊……
就算没有阿慎，她的家人还是爱她的，他们还在等着她回家啊……
是家里的回信！
爸爸妈妈相信了她在什么临床中心协助研制疫苗的话，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思念和鼓励，连妹妹沐爱也在信纸里写了几句稚嫩的话，还画上了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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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慎跟沐恩之间隔的岂止是物种，还有血海深仇，数千条人鱼族的性命葬送在季之鸿手里，说不定其中还有沐恩的亲生父母。
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想跟人鱼族的幸存者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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