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想出去，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当然出不去——门旁边的一块地方经过电脑系统连接着旁边墙壁的暗格，即便规避了红外线，贸然走上去，还是会有机炮出现把他们打成碎片，那是钻心的疼。就算死不了，再想恢复过来，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设计这个房间的人考虑过了所有的可能，必要时这个房间还会被注满液氮，在极度的寒冷中身体的每一部分只能保持静止，这会让她觉得非常困，没精打采的，更别说策划逃跑了。
她看了看小男孩胸前的那道巨大空缺，轻轻地触摸着他白色的肋骨，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像走在路边的小女孩看到一只晒太阳的橘猫，会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摸摸橘猫的头。
透过男孩白色肋骨的间隙，她看到了那颗被肺叶包围着在里面轻轻跳动的心脏，上面结着像岩石一样干燥坚硬的黑色鳞片。
她短暂诧异过后又变得欣喜起来，歪歪头想了想：是这样啊，原来这样做就可以保护自己，她真该试一试，倒也不难，学到了下次或许就不会那么疼吧。
这时男孩低了下头，对视着她的眼睛，威严得像是一只狮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一些冒失，如果在外面肯定会被大人们责罚，于是她不由缩了一缩，但她忘了自己其实一直是躺在男孩的怀里，这下反而靠得更近了。
“你不会欺负我的，对吧。”她有些紧张，感到很害怕。
男孩的表情松懈了，笑起来点点头说道：“嗯！当然不会。”
可是，那些一个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男孩这样解释了一句。
“拿走它也没关系，反正还能再长回来。”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说道。
女孩有些忍不住想去掰那些黑色的鳞片，这些鳞片不同于这个星球任何一种动物身上的，她当然想知道那些鳞片的结构是什么样的，不然她没有办法模仿，可这也算是他的秘密之一了，所以，他真会允许自己这么做吗？
至于喜欢……喜欢是什么？她不是很明白。
女孩的脑海里隐约记得这个词，让她想起在空气中飘来飘去的小蒲公英，那是书本上的插图。她看过的书或许有几百万本了，都很枯燥，人类习惯于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历史，记录各个国家的文明，在这个世界上有着丰富的传奇、神话、民族志，从宗教的经著作到一路发展的自然科学，包括人类的城市建筑、世界地理的规划，一切都充斥着庞大的信息量。
她被迫去学习去记忆，但只有在一些历史中，从一些王公贵族的秘史里，从一些罕有的青春读物上，她才会学到与之有关的东西，然而她知而不解。
他们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你会很开心，就会在他的面前心跳加速，如果与他四目相对，你会想把自己害羞地藏起来。
女孩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只是因为很害怕。
如果他想杀她，那她真的会死。
“想去外面看看吗？”男孩又看向了那堵铁门，也不在意她的小动作。
“不行，我们不能出去，会死很多人的。”她把手拿回来一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道。
“是这样啊……”男孩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眨了眨说道，“那就算了吧！”
“什么时候你决定了，我再带你走……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他像是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嗯，是什么呢？”
“你得成为我的女皇。”
“我可以吗？”女孩愣了一愣，有些惊讶。
“当然，如果你答应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拿走我的心了。我知道你想要它。”
男孩把女孩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让她能够坐着休息，不至于压到受伤的腿骨。然后他探进了自己的胸膛，像摘下一颗苹果一样，把自己布满黑色鳞片的心脏拿在了手上。
这可能是她一生中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他的眼睛像是承载着浩瀚宇宙的万千星辰，这一刻在漆黑的永夜里同时绽放，让人看不清黑暗深处世界的真相，男孩的声音不再稚嫩，变得古奥而神秘，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在这场仪式上说出的所有内容，字字句句都将成为不可违逆的誓言：
“这是我四分之一的权能，得到它的人将从此不受痛苦的折磨，任何伤势都会痊愈，永生不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诚恳，不见丝毫迟疑与犹豫，像一轮金色的太阳穿透了黑色的迷雾，带着无上的威严。仿佛只是他选择把这颗心赐予给她，但至于她之后会怎么做，是好好收下后找个小礼盒装起来，还是随手抛开丢进垃圾堆里，他都不在意。
自出生以来，她还从没有收到过任何人的礼物。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她东西，而且是这样贵重的。这可真是个神奇的“人”。
是会偷偷抹眼泪的吧。
但难道他自己就不需要这个东西吗，为什么就可以那么不在乎地要送给她？
对哦，他可是个怪物，怪物哪会害怕这些。
如果她能得到这样的一颗心，就算每天受的伤再多上十倍也没关系，反正不会觉得疼，更不会在身上留下疤。小女孩很担心别人说自己不好看，这颗心能够让她永远地活下去，那肯定也能把她停留在最漂亮的年纪上。这多好，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又看向了紧闭的大门，她感觉那些藏在暗处的红线也不是那么可怕，只不过是一些绊在身前的蜘蛛网。
她已经有了这么厉害的能力，只要她想，她就能够跨过去，出去后她就再也不回来，一边疯玩，一边给自己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快乐地过日子，甚至变成最懒的女人。
当然没有人会怪她……她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待了快五年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她都早已习惯去遗忘，要不是今天的实验格外漫长，她哪里会流下眼泪。
然而这时，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了男孩——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他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为什么好像她已经跟他认识很久了一样，不然他们两个怎么没有打起来。即便拖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她也不会允许其它同类靠近自己到这种程度……哪怕他不能被杀死，但只要他一个疏忽大意，她会一直让他处于被粉碎的状态，永远不能恢复。
直到外面的人把他们俩分开，装到两个笼子里，纷争才会结束。
现状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男孩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他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对上了她的目光，他偏偏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虽然手上抓着的是自己的心脏，但那对他来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小礼物。
她有很多疑惑，也想不出答案。
不该是这样的，这与记忆里的观念并不吻合，两个怪物不可能共存。
虽然在记忆的深处，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跟她分别占据了两头，两个人隔着几十米，谁没有搭理过谁，脾气都很倔。
那个人就是他，他接近自己是有什么目的？
她沉默了，这一刻的她不再像是哭泣的小女孩，眼神中流转着的光芒更如同伺机待发的野兽。她其实没有把握打赢他，于是选择了自卫的姿态，真要进行对峙，鱼死网破也无妨，因为她很高傲，高傲到愿意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尊严。
男孩看清她的细微变化，露出些许的落寞，自嘲般笑了笑就把手里的心脏抛向她。
他同样可以进入备战状态，也可以扭头就走，但他的这一举动是她没想到的。
女孩眉宇间的紧绷变成了茫然，还带着一丝惊慌，她急忙伸手去接住那颗心脏，生怕它摔到地上。然后在这沉默的对视中，她一边防止他的突然袭击，一边把那颗心脏抱在身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并没有合理的解释。
在那同样决绝的眼神中，她只看到了一丝哀伤。而这种表情她是知道的，她见过这样的面容……是当她注视着这个黑暗房间冰冷的金属墙壁时，那上面倒映出的东西是每一个孤独灵魂深处潜藏的晦涩难明的心声，像一个囚居的影子，无法言说。
谁都不会去提及禁忌的词语，那些都是怪物们绝不会拥有的东西。
于是在他狰狞而恐怖的身躯背后，隐约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形象，原来他跟自己是一样的，他们竟然是如此的相似。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打起来？他对自己明明没有敌意。
只是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从来就只有他们两个怪物，两个怪物互相观望着，保持着警惕的距离，谁也不相信谁，每天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没有谁敢第一个开口说话。难怪他刚刚来打招呼的时候才会那样的蛮横，但在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后，却又很快拿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要送给她，这是为了让她相信他。
除了他们自身，怪物什么都没有，当然拿不出更好的礼物。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保留，甚至抱着被她吃掉的决心，豁出自己的一切。
两个不能共存的怪物，彼此间都是唯一的。
她突然变得难过起来，又哭了，眼泪止不住，不停地用手去擦。
“不要给我这个，给了我你怎么办，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你就会死了啊。”她忽然觉得很难受，你死了的话，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想要这样。
“我不会死的，真正的男人不需要这样的东西。虽然我挺想一直陪着你，但是它会成为保护你的盾牌，让你在没有我守护身边的时候，依然能自己一个人站起来。首先你得是个坚强勇敢的大姑娘，才能算得上是我最可爱的宝贝。”男孩咧嘴一笑，满不在乎。
“所以，你喜欢我吗……”她望着男孩的面孔轻声问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
“是的，而且我还会一直喜欢你，直至世界的尽头。”男孩温柔地看着她，收敛了眼中所有的锋芒。他似乎懂得很多，总能把话说得那么漂亮，讨得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欢心。
她张开口，欲言又止，身体微微发抖，她还是在害怕。
“心都给你了，我发誓。”男孩有些慌了。
他高举起那只托着礼物的手，试图证明什么，却忘了刚刚他的心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刚才的花丛老手变回小屁孩，但女孩在噗嗤一笑过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现在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抱我起来。”她鼓足了勇气说道。
他照做了。
她很快搂住小男孩的脖子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不哭了。
“我也愿意，直到……世界的尽头。”
黑暗中，男孩与女孩的眼睛里各自点亮了一团火焰，一个是黄金色的琥珀，一个是墨绿的猫眼石，那是生命起源的色彩，惟愿照亮彼此道路的辉光再也不熄灭。
……
时隔多年。
梦境里，辰琳琳又见到了他，如青年一样的面庞已有些陌生，但冷淡的眼神中依旧藏着温柔。她紧紧地拥抱着他的身体，感受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他们用冰冷的唇互相亲吻，却不带一丝欲念，像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直至四肢百骸都被点燃变得炽热无比。在这个让她几乎快要沦陷的怀抱中，她想要喊出他的名字，然而发现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直到一声轻响过后，像是有面镜子在眼前怦然粉碎了，所有的画面稍纵即逝，只留下不可追溯的碎片，那上面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她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产生的幻觉。从床上猛然惊醒坐起的那刻，她的全身都已是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面颊上竟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清泪，让那副容颜更显得苍白凄美。
你是否也这样相信着，在世界的彼端总会有那样一个人，在自己对一切彻底失去希望的时候，像是命中注定那般，带着金色的烈焰降临在你身边，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将你从泥潭死水中拯救出来，又为你挡下所有的风雨，直至向日葵开满田野，阳光灿烂。
月光洒在窗前，听着闹钟走动的响声，那双墨绿色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只彷徨无依的猫，她数着流逝的时间，拨弄自己的脚趾，像在逗弄着毛线球。微微透凉的夜风让她飘荡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她恍惚觉得脑海中的一幕是虚假的，只有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一切都只是个梦。
然而，像十几年来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当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自己胸腔内平稳的跳动时，少女再一次被巨大的孤独感席卷，陷入了失眠，她靠在床头，最后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无声地哭泣着。
因为，辰琳琳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面容了。
这些线条像神道教里常用的注连绳，让她想起了东方咒术师在进行仪式时使用的道具，用红绳将阴界与阳界、生与死的两个世界分割开，圈出生人不可踏足的禁忌，同时防止不属于本世界的怪物趁虚而入。
她知道男孩的眼睛肯定也看得见，所以她很安静，没有说话。
然而在下一秒，她被别人抱在了怀里，蜷缩在臂弯里的她有一些茫然，扭头见到了一个黑发黑眸小男孩的面庞。他看上去还不到四岁，跟自己年纪相仿，目光正望向远方。
男生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吗？
就像夏夜里的萤火，很清澈，很明朗。
她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疼，不过被这样抱着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不少。
刚才就是他在说话么，他在看什么呢？
顺着男孩的目光，女孩转过了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紧闭的合金大门，旁边的电子仪表着绿光，她的眼睛里印出了一条条的红外线，交错成网。
可是真的好疼啊，摸着自己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又禁不住掉下了眼泪。
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站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被人抱着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梦深处那个温暖的胎盘，在那里她安详地睡着，还没有长大，不觉产生了一丝怀念。于是她不由往男孩身上靠了靠，他也轻轻托着她的背，把她往自己这边挨了些。
这个位置挺好，她感觉身上酥酥麻麻的，十分的舒服，像是躺在了大猫做的枕头上。
怎么样都行吧，无所谓了。
她好困，很想休息。
她很虚弱，很疲惫，没有力气去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说你呢，快站起来。”声音继续出现。
那个声音突然不说话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她听见有一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又要来了吗。
这一次是用刀，还是用锯子？
那人又说道，语气变得更加不容质疑。
她的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家伙使唤。她努力想要站起来，然而在已经断掉的腿骨上，撑开了许许多多的裂纹，她像是被折了翅膀的小鸟，又倒在了地上，轻轻抽泣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微微沁凉的空气透着淡淡的腥甜，她不记得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只是瘫坐着，意识接近涣散。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至于血，她想了想，可能已经流干了吧——好疼啊，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喂！不许哭。”黑暗里，她听见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是谁啊……这是在说她吗？但是除了她以外，这里应该已经没有其它人了吧。
阅读异命起源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