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不想自己变成丧尸吧，他一定也很痛苦吧，宁愿保留神智到最后一刻。
“我来帮你。”颜槿这样安慰自己，一步步走向了冯虎留给她的那堆武器，这段距离不过十余米，走起来却堪比天堑。
但最后那五米距离，她开始小步快跑，跑到了那堆武器面前。
如果再慢慢走，好不容易才拿下的决定或许又会改变，颜槿不能再犹豫了。
在所有武器中，颜槿选了最适合处决的匕首，一来匕首的使用方法简单，二来其它武器太过残暴，容易让她看到惨烈的一幕。
钝器不适合好好的道别，她也不是那种蒙上眼睛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姑娘。
重新跪倒在罗昭远身边，颜槿替他整理着最后的形容。
因为出血量太大，罗昭远现在处于几乎休克状态，这道伤她已经没有办法去处理，高子戴上指虎的那一拳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
旧伤新伤交叠，刚刚快要愈合的伤口变得更加惨烈。
即便现在能处理，失掉的那部分血也没有办法补回来，罗昭远很快就会死。
很好，这样就很好，这样她脆弱的决心能够稍稍坚定一些。
罗昭远之所以没咽气，是因为有丧尸病毒吊着命，颜槿很清楚这与回光返照并无区别。
颜槿轻轻捋起了罗昭远的袖子，看到注射过丧尸血液的位置，一根根黑紫色的经络暴起，血液像从水泵中喷发一般，剧烈地跳动。
罗昭远的整条手臂已经开始变异。
这是颜槿第二次目睹活人被感染，第一次目睹是在昨天。
在丧尸病毒扩散至全身的过程中，病毒首先会侵蚀肌肉组织，以异变的形式完成改造，最终席卷神经系统，所有的异变将褪回白色。
颜槿直接解开了他的上衣。
罗昭远的半个身体都变成了黑紫色，前胸的心脏位置尤其严重。看得很清楚，颜槿双手握住手中的匕首，高举在罗昭远的心脏上方。
颜槿已经笑了起来，但眼泪顺着她的面颊直淌而下，她的双手也在发抖。
那些眼泪滴落在罗昭远的面庞上，此刻罗昭远却无法睁眼看到面前的颜槿，也不能明白她究竟是抱着多大的决心和痛苦。
“罗，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下辈子了，以后再也不要遇见我……原本我们就只是陌路人，临时搭个伙，谁也不欠谁，要怪只能怪我太无情无义。
有些事情注定会由一个人背负到最后。
这正是颜槿心里想的。
半分钟的停顿时间，足有一刻那么长。
从监控室看到了仓库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冯虎轻松地坐到了椅子上，笑着说道：“很好，这样就对……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是你先放弃了自己，然后才会成为我们的人。”
但就在那柄匕首正要落下的时候，颜槿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的脚步声，她手上动作一停，整个人从情绪中逃脱出来，变得清醒了。
看清状况的冯虎跳了起来，重重地把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怒骂道：“怎么会是他！”
画面中，一个脑袋半秃的成年男性站在距离颜槿不远的仓库另一头——他的脑袋是不自然的脱发，更像是有人强行将他的头发全部撕了下来，疤痕、血斑都留在上面，看起来像某些恐怖庄园里看管农场的老头。
男人的眼珠相当浑浊，面庞也凹陷着，仿佛常年休息不佳，精神状态出了些问题。
“咦，怎么会有老鼠混进来，这样不行啊。”那名男性自言自语地向颜槿走了过来。
颜槿突然想了起来！
这个仓库里原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冯虎口中的疯子，再三叮嘱让他们不要靠近的疯子。
距离被拉近，颜槿下意识地一蹬腿，往后连退几步。
那疯子看了她一会儿后，歪着脖子径直拐到了门口附近，拿起了那把颜槿想也不敢想的锯子。
“谁把这东西放在这了。”疯子笑了起来，握着锯子比划几下，颜槿这时才看到他的手上全是粗糙的割裂伤，都是刚刚愈合的。
“虎哥您别急啊，说不定更有意思呢，丧尸、疯子，再加一个女人，还不知道会变成啥样。”陪在旁边的高子搓了搓手，试图让冯虎重新抱有期待。
“算了。原本是毁掉一个女人的最好机会，那就这样吧，”冯虎摇了摇头，站起身转头离开了监控室，吩咐道，“我懒得看了，你要盯着就盯着吧，我看看外面的警戒状况。”
高子的期待可没有传递到颜槿身上。
她再一次懵了。
像是一个人催动情绪，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就在她打算将一切都执行的时候，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干扰了她的舞台。
原来不是有人来救自己了，而是一切都结束了。有时候以为拥抱内心的阴暗，接纳邪恶的自己终归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其实没有。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之前打算用来杀死罗昭远的匕首，被她握住立在身前，像防御战马冲锋的木刺，在她和疯子间悬着，提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疯子一步步提着手中的长锯，走向了颜槿，直至二人的距离极近，颜槿紧绷的神经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一跃而起，手中匕首对着疯子直直地刺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那疯子一挥手中的锯子，直接打在了颜槿的手腕上，在飞溅的血光中，匕首往旁边飞了出去，打到了货架上。
颜槿捂着自己滴血的手腕，再度跪坐在地，那些深浅不一的切口像鱼鳞一样细密地分布在她的小臂上，不少切开了她腕部的血管。
她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了，整条手臂都在发麻，颜槿慢慢蹬着腿往后移动，疯子则一边把玩手里的锯子，一边步步紧逼。
直到察觉自己抵上了什么东西，颜槿倒撑着的手掌按上了一具身体，她看了一眼躺在身后的罗昭远，心如死灰。
一个人的决定本来就太难。如果是和罗昭远待在仓库，要面对的只有丧尸化的罗昭远，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用自己的原则性去解释。
但这时候多了一个疯子，两人只是羔羊落入狼穴，无法互相依靠也无路可逃。
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疯子终于走到了颜槿身前，手中的长锯也要对着她的脑袋当头斩下。就在疯子发出狂笑的瞬间，一声清响传来，仿佛是新笋突破了掩盖的土层来到了地面。
颜槿回过头，看到罗昭远的背上长出一根巨大的骨刺，像长剑般架住了疯子手中的武器。罗昭远双掌扒着地面，慢慢地撑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跳动着猩红如火的瞳光，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神。
“没事，很快就会结束了。”像是悬垂的钟摆停下了晃动，颜槿终于做出了决定。
最后一刻，她收回了搭在罗昭远面庞上的手，立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
如果冯虎真的放了自己，她还有机会返回学校去找自己的弟弟。
但她终究在摇摆。放在两人刚遇到时，颜槿说不定更容易做出决定，为了找到她的亲人，当时的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全留下来陪伴罗昭远，同样也是在赌渺茫的希望。
可惜短短一天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让她再没有办法去这样简单地看待身边的大男孩。
这时远处倒着的罗昭远发出了痛苦的低吼，脆弱得像受伤的子兽，打断了她的思考。
颜槿一惊，强忍心中的酸楚爬到了罗昭远身前，她不知该作何举动，只是将一只手搭在他的面庞上，试图安抚饱受折磨的罗昭远。
“你还好吗……”抚摸着罗昭远的面庞，颜槿轻轻地哭出了声。那些反复的情绪在她心中激荡，她只是这么细微地感到了崩溃。
颜槿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瞥见冯虎放在门口的东西——钢管、锯子、匕首……像建筑工地上收敛工具的小推车，锐器钝器都有。
回想起冯虎离开时跟她说的那句话，颜槿的双肘一软，险些倒回地上。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用这些东西杀了他。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一面之缘，只不过是一面之缘。”颜槿拼命安慰自己，试图让心中飘忽不定的小火苗彻底熄灭，好做出最后的选择。
就算再怎么把弟弟的情绪寄托在他身上，他也不是自己的亲人啊。
罗昭远被注射了丧尸病毒，自己跟他一道被关进了仓库，两人迎来生命中最后的选择。冯虎抛出的建议尽管令人怀疑，但这颗带毒的果子无疑切中了颜槿的深层心理。
杀了罗昭远，因为反正他会死，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一下别人？
虽说是仓库，里面也没有什么，就跟其它的房间一样普通，只是空间大了些。
宽敞得像一座坟墓。
颜槿万万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原本最坏的打算也只是投靠冯虎，只要装作与那些学生无关，昨天的事情并不能构成敌对的理由。
冯虎他们并不了解罗昭远的性格，如果两人说愿意替他们招揽城市里的幸存者，这样的提案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时限是他变成丧尸前……”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思考。
很快两个年轻人就像尸体一样，被王老大和高子分别抬着头脚给丢进了仓库。
随着房间门被合上，颜槿清楚地听见了钥匙反锁的声音，同时为了防止她逃跑，外面还拴上了铁链。
封闭空间使得仓库内的气息流动更加缓慢，白色的灯光照亮了两旁的储物架，折射出金属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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