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待到竖井通道归入黑暗，罗昭远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耳旁拂过颜槿呼出的空气让他觉得无比的心安。
不能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费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虽然听见头顶的井盖上方还有什么东西嘎吱作响，罗昭远知道是那些虫子在上面来回踱步，尖足跟金属井盖互相摩擦，像是冰刀割开了冰面。
“那些虫子到底是什么……”颜槿倒没有罗昭远那么深刻的体会。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是被虫子盯上的那个人，更多是受了罗昭远紧张情绪的传染。
听见颜槿的提问，罗昭远往她的方向看了看，刚想说点什么。
这时，整个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表，距离很远，但震波仍然传到了竖井的位置。
罗昭远一个激灵，死死地握住了横杆，这才没有掉下去。
但失神的颜槿却没有反应过来，她发出了一声惊呼，脚底滑脱的瞬间没来及握住横杆，手直接攀上了罗昭远的腰，不巧把脑袋也埋到了他的身上。
骤然增加的重量让罗昭远握紧横杆的右手一紧，但身前那人温软的触感却让他挂在半空的左手为之一僵。
羞赧之余颜槿心里暗骂了一声该死，然而又不敢开口说话。
她忽然一点都不关心那些虫子的事情了，毕竟跟她屁的关系也没有。她只想一句话也不说地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让罗昭远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但在这种距离下，罗昭远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汗液的味道，闻到她皮肤和头发的淡香，她又能往哪里躲去？
很快颜槿腾出一只手抓住横杆，脚下也踩实了。黑暗的井道里，颜槿喘着粗气，似乎在竭力平静那颗怦怦跳的心脏。
“刚刚是，地震了？”罗昭远有些不确定地自问了一句，只当颜槿是吓到了。
可明江也不是在地震带啊，但这毫无征兆的震动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后罗昭远想起了颜槿，他问道：“没事吧？”
“嗯。”身前传来小声的回答，颜槿的语气似乎有些慌乱，她很快松开了手，便要顺着竖井往下爬。
听见颜槿鞋底踏上步道的落地声，罗昭远的脑子还在愣神。
直至脚下的黑暗处又传来一声惊呼，罗昭远这才清醒过来，立马跟着往下爬去，同时喊道：“下面那么黑你别往前走，我有手电啊！”
……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手电？”
阴森的地下通路里，颜槿紧跟在罗昭远的身后，不敢离唯一的光源太远。
她一会从左晃到右，一会又从右晃到左，时不时还会双手抱臂，似乎是想搓掉那些不断出现的鸡皮疙瘩。
墙壁上布满了鲜绿的苔藓，环境潮湿到可怕，顶壁时不时还会掉落凝结的水珠，颜槿左躲右闪的动作，正是怕被滴进脖子。
“小卖部抽屉里顺手取的，我想的是大概能用上。”罗昭远打着手电在前面探路，很随意地回答道。
“那你真是押对宝了。”颜槿没好气地说。
这时，看到远处的墙角下跑过一堆耗子影，颜槿又惊呼了一声，罗昭远只是无奈地摇头。
两人脚底还踩着砖面，但不远处就是潺潺流动的西城区下水道，手电虽然没有照出下水道的位置，但颜槿能够清楚地听见水声。
那条由污水和雨水混合而成的河流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并不仅仅是臭，还有一股腥甜。
颜槿没敢去深思那味道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敢猜想下水道的河面上是否会漂浮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只是本能地想远离。
因为那是人血的味道。
周围很安静，在水声以外，只有两人脚步踩出的回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罗昭远倒没有特别在意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地方也太吓人了，为什么连个灯都不装一下？”颜槿本来是想耍酷自己先走，结果差点一个踉跄直接滚进下水道里，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罗昭远过来。
发现罗昭远带着唯一的手电后，她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了。
“是有灯的，但没有开。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找到值班室。”罗昭远抬起头，手中的电筒往顶壁一扫，照出了那一根根白色灯管。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两人又被黑暗笼罩了。颜槿的心脏咯噔一下，连忙劝道：“停停停，你好好照路，千万别去看上面了。”
罗昭远纳闷地看了颜槿一眼，想的是她说自己怕黑原来并不是假的啊。
好在罗昭远并没有什么兴趣继续给她讲解，正巧经过一个岔路口，他手电一撇，略微判断着方向，便往左走了。
颜槿连忙小跑两步追上了罗昭远。
“停，前面有脚步声。”颜槿还在往前走，突然间撞上了罗昭远的后背，她刚想开口说话，听见罗昭远这么讲，又连忙噤声了。
罗昭远抓着电筒的手往前递了一段距离，让两人隐没在黑暗中，避免显现出轮廓。
确实有人的脚步声，从正前方的黑暗慢慢靠近，由于回音，罗昭远无法判断来人的数量，亦无法从步频中判断出来的是不是人类。
在这深埋地下二十余米的漆黑通道中，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靠近的脚步声突然加快，那时候再转身逃跑是肯定来不及的。于是，罗昭远的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别在身上的短刀，已经开始估算正前方脖颈线的高度。
“不要担心，我就在你的前面。”觉察到背后有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攥上了自己的衣服，罗昭远小声往后念了一句。
脚步声每一秒钟一响，虽然也正在慢慢靠近，但推进的速度却如流逝的时间一样缓慢，令人极其煎熬。
但接触的时间终归还是会来的。
在罗昭远已经能清晰听见鞋子踏在地面上，判断出双方的距离仅有不到二十米时，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是看到光源了吗，那么为什么没有发问？罗昭远眯起了眼睛。
他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夜视的眼睛，否则根本不会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即便是丧尸也好，至少能让他提前了解情况。
就在他已经打算主动向前的时候，罗昭远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对面是谁？我们这里三个人，都不要激动。”
罗昭远握紧刀的手微微一松，但并没有放下，他示意颜槿不要上前，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答道：“学生，刚从后面的通道口下来躲避丧尸的。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回话，对面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变得更加警惕。
罗昭远不清楚这些虫子想做什么，因为它们最后也没有顺着竖井爬下来——要知道井盖掩上的速度不快，它们原本有机会这么做。
不过即便再邪乎、再危险，那小小的尖足现在也不可能搬开这厚重的井盖。
或许没有面对丧尸时那么直白的恐惧感，但这几只虫子带来的压力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洒落的光线终于要被尽数遮蔽的一刻，罗昭远看见四只虫子围了上来，贴成一圈，站在了地面的边缘，似乎是在看他。
当看清虫子模样的时候，罗昭远终于明白了自己毛骨悚然的原因。
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这些虫子都没有眼睛。
所以它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方位的？又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看”他？
竖井很宽敞，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向下爬行。然而，唯一的光线来自头顶井盖的缝隙，底下则是漆黑一片，颜槿看不见脚下到底有什么，但觉得有些阴森可怖。
她不敢继续往下爬，于是挂在了井道的最上端，用一手向上托住井盖，想着要在罗昭远进入竖井后帮他一起盖上通道。
情急之下，她对着上方的地面喊道：“你也快下来！”
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些虫子的外表就像是一个个方块，金属质感的外壳显出淡淡红光，每个棱角都宛如刀削剑割，异常漂亮。
罗昭远跟颜槿各用一只手握住横杆，另一只手则撑住井盖。
两人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在对视一眼后，也不需要更多的眼神交换，他们一起发力，咬着牙将撬开的井盖往回挪了过来。
颜槿也没有多想，立马顺着横杆朝竖井下面爬了过去。
因为只有她先撤，罗昭远才能离开。
虫子的速度根本没有减缓，死死盯着罗昭远的感觉令他想起了梦境中缀行不止的毒蛇。
罗昭远没有再多想，直接就丢掉了手上的武器，转身跳进了竖井。
颜槿提前为他让出了位置，主动贴到了井道的一侧。在脑袋进入井道的同时，罗昭远迅速伸出手抓住了横杆，脚底也踩牢了。
然后，颜槿便听到了金属与水泥地面的接触时发出的一声清脆响动。
罗昭远的攻击并没有命中，在卷帘门钩即将打上目标的瞬间，长着蜘蛛状长足的虫子像跳蚤一样跃到了旁边，然后继续向罗昭远爬了过来。
“快，离开这里！”看到白色虫卵钻出的虫子迅速冲二人爬了过来，罗昭远暗叫不妙，连忙招呼颜槿进入竖井。
他不知道这些虫子是什么，但既然会想靠近他们，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从丧尸的尸体上孵化出的东西又能做什么好事？罗昭远并不打算让它们过来，他直接抓起了身旁的那根卷帘门钩，往最近的虫子身上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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