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铁门也不是那种厂区的隔离栏，它是计算机操纵的安保系统，通过传感器和仿生科技确认出入者的身份，绝对不会让未授权的人通过，”颜槿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试图用一些常见的词汇帮助他进行理解，“外层围墙非常高，你别想了。”
“那是要刷卡通过？需要用这张卡吗。”罗昭远想到了什么。
“是这样就简单了，哪还用拜托你，”颜槿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她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张同样的青白色卡片放到罗昭远手上，“这张卡是我从一具尸体上找到的，但是我刷不开那道门，这个问题，本该交由你来回答。”
罗昭远望着那张一模一样的校园卡，翻过来仔细端详着，想找找看有什么不同。
颜槿也没有拦他，继续说道：“给你介绍一下白海，如果能想起什么最好。概括起来，它是目前国内……不，应该说全球最权威的生化科研机构。白海从事生命科学领域的尖端研究，其中包括绝症治愈、物种编程和人类基因改造。明江大学是白海大学的分校，作为它的研究生生源基地，未来会向相应的机构输送人才。”
“绝症治愈？物种编程？”刚刚听到一半，罗昭远就联想到了那些动作迅捷、满身血迹的“人形异物”，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但潜意识里总会把新接触的事物挂钩，于是有些迟钝地问道，“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跟白海有关吗？它们做出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没想到颜槿大为诧异地看了罗昭远一眼，很快说道，“白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即便不明白她的语境，罗昭远也还是很敏锐地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骄傲——这个小姑娘对白海持有的是尊敬的态度，或者更进一步而言，是敬畏。
“能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还有为什么想去学校。”这座城市不安全，罗昭远打心底里不认为自己跟那些被“人形怪物”啃蚀殆尽的无辜者有什么区别，一旦搞错什么重要的事情，下一秒倒在血泊里的人可能会是他。
生存需要的是迅捷的感性认识，以及对所处环境全貌的整体把握，而不只是围绕一些与他有关的名词反复深究，那没有意义。罗昭远必须明白什么情报是重要且性命攸关的。
“我不知道最早是在哪里出现的，但我猜是北城区。我看到的，是从云河北路……”颜槿顿了顿，伸出手大致比了一个方向，想让罗昭远接受更加精细的信息，“就是在你昏迷地方的右前方位置，从那里冲过来了第一批……那些东西。”
“我看到它们在攻击人，也在……吃人，疯狂地摧毁这座城市。虽然跟它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我当时确实被吓到了。等到我发现到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时，我才意识到问题，它们似乎会通过某种方式不断扩大自己的队伍。我觉得应该是一种疾病，或许是病毒。”
“你之前那个同伴说过，被咬上一口连神仙也救不了，指的就是这种传播方式吗？”罗昭远若有所思，将颜槿口述的内容跟他之前听到的东西结合在了一起。
“是的，目前我们能确认的只有唾液传播这一种感染方式，受伤其实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情……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得向你道歉，以后或许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他们脾气不好，只是因为白天死了太多人，大家的情绪都有点敏感，所以很难沟通。”颜槿将绷带缠了好几圈，血迹已经没有渗出来了，她抬起头来看向罗昭远，突然又开始叹气。
“我理解，这很正常。另外，你说的这些事情是发生在整座城市？”罗昭远点了点头。
“对，这还只是第一天、第一个晚上，但明江市已经完了，”颜槿并不想隐瞒事态的严重性，她也很清楚，刚刚醒来并且失去了记忆的罗昭远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些重要信息，她说道，“外面现在很危险，活着的人都不敢到处走动。我去明大是因为想找到我的弟弟，他跟你一样也在那里念书，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我得确认他的安全。”
“原来是这样。”罗昭远总算弄明白了她的行为动机。
从人性的观点出发，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无缘无故的善意更加可怕的东西，因为善意只是用于隐藏意图的外壳。人群中没有那么多的圣人，怪物倒是挺多。真正的善属于神性，而这也会因环境的艰难程度而受到不同的考验。
在听到“家人”两个字时，罗昭远罕有地走了一会儿神。
颜槿一边结束手头的绷带包扎，一边继续介绍她的弟弟。事异境迁，难免感时生悲。她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提到二人为什么会来明江，以及这几年来她在医院努力工作供养弟弟上学，二人辛苦扶持有多么的不易……对亲人平安的祈祷，让她的神情不由有些黯然。
罗昭远并没有听得非常认真，他的脑海中缭绕着“家人”二字。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字会突然触碰到他，像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想跑出来，但罗昭远又无法把这转化为言语，胸腔里是张口欲出又骤然消散的空荡感，像熄灭的篝火堆在夜空下静静待着，最后只能在时间的推移中，跟着空气一起慢慢流逝温度。
这种微妙的情绪令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食指在微微沁着水珠的地砖面上勾勒笔画，尝试去书写，一笔一划。只不过，即便看到了“家人”二字的模糊轮廓，罗昭远仍然觉得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要的不是这寥寥几笔的字，他要的不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
那应该是文字背后藏着的，一个更加鲜活、生动而美丽的灵魂。
在迟疑片刻后，颜槿伸手拿起了那卷绷带，继续进行前面未能完成的伤口包扎工作，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打开明大的校门，我没有办法进入学校。”
“校门？”罗昭远有些糊涂了。
但是罗昭远的目光澄澈得令人恐惧——没有任何逃避，也没有任何闪躲。
他也在定定地看着她，眉目平静如水，语气轻描淡写，只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情，毫无感情也毫无波动，击碎了她最后的一线希冀。她有些失了神，变得慌了起来。
“那这样，我救了你……岂不还是跟最开始的时候一样。”颜槿喃喃自语着，面色失血地瘫坐在地上。
“这样不行……没有时间了，他等不了那么久。”颜槿并没有在听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摇头，神情中露出了疲态。
“你为什么想找白海的学生，是要找他帮什么忙吗？”罗昭远轻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颜槿看了一眼罗昭远，而后又收回了目光。
尽管这是未能被他接纳的情报，但在她那里却是深信不疑的事实。
借着微弱的光线，罗昭远看到颜槿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倔强。她还是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仍在继续追问，或许是希望能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你记得自己今天上午在做什么吗？”
她在盘算什么，但那些被她精密计算好的事情一旦推到台前，立马会因为缺少最关键的条件而崩盘，颜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其实我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你辨认出我的校园卡，恐怕到现在我还没有一点头绪……”罗昭远看见颜槿轻抿下唇，在那里纠结、苦思，内心有些歉疚，于是再度做出解释，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说辞更加真诚一些。
——哪怕只是否定的声音。
接连问出三个问题，颜槿始终直直地盯着罗昭远的眼睛，她希望对方在说谎，这样只要能从神情中捕捉到一点异样，都不至于没有回旋的机会，她宁愿对方在装傻、在隐瞒、在欺骗，但那样她还可以做请求，再和他认真地商量，可能还会有挽回与说服的余地。
但颜槿不一样，她是清楚的，她一定明白留下来的风险以及结伴行动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出于特别的缘由，颜槿没必要只身犯险、像现在这样脱离队伍来救自己。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刚刚无意中暴露出的身份——白海学生。
“我不知道。”
“你家住在明江本地？”
“我确实不记得。”
“我没有印象了。”
“你是明大的学生吗？”
“怎么会。”颜槿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肯定的答复，有些错愕地往后退了一退。
对她来说，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罗昭远知道。作为自己碰到的第一个人，从她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起，罗昭远就在推测这个女人的行为动机。
之前的一幕让罗昭远窥见了这座“不夜城”的恐怖一角，或许是因为刚刚苏醒，对周围环境了解不多，罗昭远的体会并不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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