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劲风袭来，我在空中被吹得连翻几个跟头，若不是因着这纸片软乎，随便换个什么鼠妇虫的肉躯，都得折几根肢。
颠三倒四、凌乱不堪、七荤八素地我就被吹进了那严檬的胸前。
倏然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似是又要将我吸进那片黑沼泽地里，我倒是不慌了。
乔笙方才大概忘了说，用纸片人，还有一个好处——他能通过纸片控制我。
于是乎，我感觉自己像被吊着的一个饵子，扎进那‘黑沼泽地’里时，我便使出全部气力将这片黑暗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占据这副肉身。
等严檬的灵魂想要反击时，乔笙率先一步，通过这纸片将我拉拔出来，这副肉身又还给了严檬。
如此反复……
我们两个灵魂在一具肉身里拉锯，这具肉身又岂能安稳无恙？
于是乎，房里的东西全被碰了个稀烂不说，这肉身被发跣足、横眉怒目、咆哮不已，比那中了邪的疯子还可怕，比那丛林里红了眼的大蛇蟒子更危险。
严府上上下下全被吸引了来，却没有一个人能上前来摁住这具肉身。
那严夫人红着眼捶严老爷，“都是你，那道长都说了，抓不住那厉鬼，还会来害檬儿的！你就为了那几副破画儿，害得檬儿成这样！要是檬儿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那严老爷一边混乱地招架着严夫人的鼻涕眼泪、粉拳绣足，一边扬声喊道，“快去请张道长……”
“老爷——外头来了个道士，说咱们府上怨气甚重，要闯进来捉鬼！拦都拦不住！”
那严老爷一听，一把眼泪就下来了，“你还拦他作甚！快请进来啊！”
于是乎，那‘乔道长’暗地里仍在操控着我与这恶灵缠斗，明面儿上照着刚刚那张道长的架势舞起了桃木剑……
倏然间，我感觉自己被一股猛力吸走，急如玄铁吸磁石，劲如凛风打落叶。
再回过神来时，我仍在纸片上，但不是严檬身上的那张，根据这身上的动静，我好像是在这位‘乔道长’身上，也不是身上，应该是被他掖在了宽袖里……
真是的，这会儿他桃木剑舞得这么欢脱，也不怕一个不留神将我甩了出去？
但我离了那严檬的肉躯后，鸡飞狗跳的肉身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战之后，魂归原体，也不知是那肉身乏了，还是严檬的三魂六魄被我伤了，那肉躯‘砰’地一声，轰然倒地……
他笑笑道，“干嘛？想听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话落，一扬手将我抛得老高，要是这纸片儿能发声，估计我能喊破喉咙。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又问，“你不太想告诉我？”
他笑笑道，“说了是猜测，若是错了，岂不丢人？再说，之前不是约好了，甭管他是何方神圣，今世债，今世偿，所以啥都别想，往前走就是了。”
我裂了自己的形神，入了那纸片，举手抬脚、摇头晃脑间，都是一种陌生的单薄感，甚至说，很无力。
乔笙夹着我这片纸道，“你别一脸嫌弃的样子好不好，给你弄个巨灵霸的身躯来，那目标太大，你怎么进严檬身体？再给你附身到一鼠妇虫、耗子身上……你看你看，瞅你那张脸，还用我继续说下去么？所以啊，纸片儿多好，目标小，轻巧又灵便，还不会像其他肉身一样，离了水和食物便不行。想当年，我一搓残魂，前有狼后有虎，在天地间东逃西窜，可不就靠着一片纸……”
靠着一片纸如何？说啊！这人儿怎么这样？跟那些说书说到精彩处然后停下说‘且听下回分解’的一样可恶！我猛扑棱两片儿袖子。
我承认我是有点怕了。
乔笙很有闲工夫地要将两张纸片精修地更好看，瞅哪儿不顺眼，一道光砍过去，比剪子都还锋利。砍多了，再手指捻着纸片边儿，给拉出来，跟儿时玩泥巴人儿似的。
他头也不抬地答我，“怎么可能，多你这一口气跟少你这一口气的，那能一样？那庞老爷就是个实打实的凡夫俗子，他的魂儿，能跟严檬比么？”
我有点乱，‘今世债、今世偿’，这是我坚持下去的理由，但我总有点走错路的感觉，而且走错了，还无法回头了。
原来人常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竟是这般艰难……
“这严檬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弄明白了吗？”
乔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默了半晌才道，“有个猜测，但不太确定……”
所以我将灵魂附在纸片人身上，纸片人再附在他身上，隔着纸片和他的身躯，再来与他的灵魂做撕搏，那他没办法直接将我如何了。
我问乔笙，“既是这样，那你直接用纸片人在他身上折腾不行么？你昨儿用张纸片都能把庞老爷的魂给挤出来，现在整治整治严檬应该也行吧？”
“……”我小清魂抖了抖，油然升起一种有去无回的感觉。
他抬起头，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愈发灿烂，“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咱又不是说要打败他、占据他肉身云云，咱只是，单纯地，把严府闹个鸡飞蛋打罢了，你说呢？”
我说？我能说啥呢？我只能说‘时也、运也、命也’。
“……”
“且不说那庞老爷大病在床，他就是没病，那连方才被你附身的小厮都不如！用我的纸片儿，再加个你，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但你方才跟严檬交手，也知道他有多邪门儿了。所以说，咱现在是用牛刀，捕大蛇蟒子呐！”
按乔笙的说法就是，严檬之魂着实凶悍，我这一缕小清魂，不能妄图直接进入他的身体，这样的话，我暴露在他的灵魂下，那根本不是对手。
但如果隔着一层凡胎肉体那就大不一样了！
这副身躯既是保护，也是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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