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额抵地,余光瞄见一抹人影,侧目一瞅,竟然见到华图正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见到师傅无恙,她稍稍放下心来。
“抬起头来。”
她惴惴不安地抬头,这才看到了申屠策尘的全貌。
他脊背挺直,身形魁梧,坐如钟般定在那里,正值壮年的他脸上已有了岁月的洗磨,四方脸庞,两鬓夹杂着银丝,眉毛浓黑,一双眼睛幽深如井,给人一种难以揣测的味道。
“嗯,果真是一副伶俐聪明的模样,”他转头看向华图,“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华图惶恐低头:“不,殿下谬赞了,采衣愚笨迟钝,担不了大任的。”
听得她稀里糊涂,但又不敢抬头说话,申屠策尘沉默片刻,一时陷入死寂。
“华图,孤知道先皇重用你的能力,但……你可知罪?”
话音刚落,她背后一凉,便听到扑通一声,华图跪地磕头:“臣知罪!”
“一个杀了朝廷命官的罪犯在你手下逃跑,至今下落不明,该让孤如何向太尉家眷交代?”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华采衣如鲠在喉,若说此事,自己多少也有些关系,当下便有意无意看向华图,却见他暗自拉扯自己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任由殿下处罚。”
申屠策尘沉吟道:“搁去你昌安知府、梁州知县之职,两日后施行。”
虽被贬为了一介平民,但无论如何保住了命,也算是虎口脱险了。
“谢殿下成全。”
华采衣虽不知申屠策尘此次召见她的目的是什么,但见华图相安无事后,整颗心随之落下。
原以为惩戒了华图后一切皆可结束了,但在两日后的登基大典上,才是真正的风起云涌。
声势浩大的天子仪仗在数万人的视线中如期完成,身着明黄色衮服的申屠策尘看起来威仪沉稳,他缓缓踏上台阶,眼前的冕旒珠串碰撞出清脆之声,等他就座,文武百官如鱼贯入,排排跪下喊声大喊万岁。
“众爱卿平……”
“啪!”
一块象牙朝板被扔在了申屠策尘的眼前。
随后,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近花甲之年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他双目凛然,指着坐在高处的申屠策尘大喊出声。
“申屠策尘,你谋害先皇,夺权篡位,该当何罪!”
她跨门而入,脚踩在蚕丝软毯之上,看见罗衾榻上坐着一个人,浑身散发着凌厉压迫的气势,让她一时不敢与之对视,唯有盯着他那双蓝绫莽纹的云头靴。
“民女华采衣……拜见太子殿下。”
踏上玉石台阶,入眼的是一座檀木作梁,青瓦浮窗的寝殿,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尽头,伺人站定,外头站着两排守卫。
大老远走来一个年长的太监,慢慢睨了她一眼,才走到殿外,“太子殿下,华府华姑娘已带到。”
华采衣从未进过宫,一路上东张西望,听了太监说的话,便径直穿过走廊,也没打个招呼,直接推门而入了。
太监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好大的胆子。”
“出去。”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那太监活像一只乌龟迅速缩回了脖子,连连点头称是。
才说完,那人便被捂住了嘴巴。
“你怎能直呼先皇大名?幸亏伺人还未来,要是被人听了去,你这条小命不想要了是么?”
没等回话,那人就被硬拉走:“待结束斋戒,一定好好惩戒你。”
太监哪见过这样的,震惊之余,还啊了声:“你……”
红格宫门一下被推开,风起绡动,一阵檀香扑面而来,她摸了摸鼻子,毫不客气地打了一声喷嚏。
“华姑娘,太子殿下已在东宫等候多时。”
她稳住心神,道:“劳烦带路。”
“跟你说了多少遍,圣上驾崩,得穿素缟,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申屠寒云死了,我巴不得拍手叫好,若要我穿红衣,我也愿意。”
因此他的死,对于多数人来说,真是一件快事。
至于太子申屠策尘,听闻他是先皇的亲弟,眼下却要召见名不见经传又长相不过尔尔的华采衣,除去纳妃的可能,剩下的就是杀头割肉了,横竖不会与她喝茶拉家常。
想了想,华采衣探额一摸,一片冷汗。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看穿着服饰,应是前来吊唁的官员家眷,实际上,能如此痛恨先皇的人不应止有一二个,就连华采衣自己,也对这个在位十七年的暴君毫无好感。
这皇帝暴虐残忍,又狼子野心,十七年前因与南方国度争权夺利,引得天下生灵涂炭,即便后来与南方之国签订了休战协定,在位期间他仍是昏庸无道,鱼肉百姓。
入暮的后山一片哭声,卷帷望去,远处正焚烧着冥物,天际一片晦黑。
马车徐徐驶过城街,到了长安城,华采衣随人下车,一路上来吊唁的马车步辇络绎于途。
眼下城门虽未开,但外朝官员及家眷,还有他国的陈慰使节却早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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